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廷尉司。
一声二小姐来了,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因为近日的案卷出了项明显的纰漏,顶头上司脸上阴云密布,好几位大人都被训了话,府衙上下纷纷夹紧尾巴做人,连从议事厅门外路过都恨不得踮起脚尖,生怕因为脚步太重而做了那被殃及的池鱼。
他们这位廷尉大人,发火时候那气势可忒吓人,一般人可不敢在这个时候触霉头,当然了,有两人例外。
一个是褚廷尉的亲妹妹褚瑶,还有一个……算了,不提也罢。
幸好今天来的是二小姐而不是那位,不然他们自身难保就算了,还得要给那位求情,真是半点帮不上忙,你哪怕是把这阎王带回府也好啊。
褚晏听到属下通报,果然面色稍霁,待其离开议事厅,被罚站的那几个属官,瞬间觉得呼吸都通畅了。
“哥哥。”见到来人,褚瑶立马站了起来,即便已经过了三年的斩衰期,她却仍旧仿佛留在了旧时光里,脸上笑容温婉,极尽掩饰着哀伤,却眼底的憔悴还是泄露了端倪。
褚晏脚步微顿,恍然惊觉,他这个妹妹今年其实也不过是二十又三,比虞秋秋小不了几个月,整个人却好似被岁月磨平了棱角,全然没有她这般年华该有的明媚肆意。
他倒是愿意给她底气,让她去作去胡闹,可偏偏年幼时那段寄人篱下的经历,给她留下的烙印太过深刻,即便他掰了多年,那副自卑怯弱的性子还是深藏在她骨髓里,什么也不争,什么也不抢,受了委屈也从不知道与他说,那夏日里仍旧厚重的衣裳,更是时刻在提醒着他,自己对她亏欠良多。
“今日怎么来了?”褚晏收敛了眸中的锋芒,尽力笑得柔和。
“刚去宫中谢恩,皇后娘娘赏了几盒御膳房的糕点,我尝了一块,味道软糯香甜,想着哥哥喜欢,便送来给哥哥尝尝。”褚瑶提起放置在旁的食盒,脸上笑容略带出了些讨好的意味。
糕点?
褚晏笑容一僵,他其实不爱吃甜食,只是之前她第一次给他做甜糕时,他不忍拂其好意,才装出了副喜欢的模样,谁料,竟是让她误会至今。
想起那甜腻腻的味道,褚晏顿觉头大,偏生之前那么多次都吃了,这次不吃又有点……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么?”褚晏主动岔开话题。
褚瑶还年轻,总不能就这样在成远伯府蹉跎一辈子,他有心接她回府,再为其另择一夫婿,至于成远伯府,以他今时今日的地位,想必也不敢不放人。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瑶儿自己是个什么想法?
褚瑶取糕点的手一顿,眉眼垂落,咬着唇默不作声。
褚晏揉了揉眉心,忆起三年前他去成远伯府接褚瑶的时候,她也是这副表情,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之后便死犟着要给人守丧,油盐不进,劝都劝不了。
铺天盖地的无力感再度涌上心头,他此刻是真希望自己的读心术能换个对象,想听的听不着,不想听的却听一大堆,这叫什么事?
“人总得往前看,你难不成就想这么一辈子守着个牌位过?”
人虞家当初被满门抄斩,虞秋秋从高门贵女沦落到现在仰仗他过活,也没见她消磨了气性。
怎么他如今还健在,他的亲妹妹却把自己过得比虞秋秋还无依无靠?
褚晏恨铁不成钢,真是不知道她到底在顾虑些什么?难不成还真贪图那些个虚名?想立个贞节牌坊?
“但凡你有个一儿半女,我都不会这般劝你。”
“你在婆家,难不成就比在自己兄长府里好过些?”
“至于你嫂子,你也不必管她想法,府里的事从来就轮不到她做主。”
“你出阁前在府里怎么过的,回来还继续做你的二小姐便是,你的院子我一直都给你留着没动。”
……
褚瑶低头抠弄着手指,眼眶里慢慢蓄起了泪花,不是没有触动,只是……
泪珠忽的从眼眶滑落,眼看就要弄脏糕点,她赶忙用手去接,谁料动作匆忙不仅没接着,还把食盒给打翻了。
连着几声巨响,里头的瓷盘碎了,糕点也滚落了一地,褚瑶的眼泪决堤连成了珠串,用手去擦怎么也擦不干净。
褚晏这才发现她的手背上竟裹着纱布,脸色一变,立刻拽住她的手腕问道:“这手怎么了?”
“没、没什么……是我自己不小心弄的。”褚瑶挣扎着将手抽了回去,笼住袖子将手背到了身后,明显地抗拒他过问。
褚晏沉下眉眼,却不打算就此揭过,若真是她自己弄的,这般惊慌作甚?
“谁干的?”平静的声音透着股风雨欲来。
褚瑶瑟缩着后退了几步,却惹得褚晏更加生气,直接加速了暴风雨的来临。
“我问你谁干的!”他的声音陡然严厉了起来,步步逼近,大有一副不问出来誓不罢休的意思。
褚瑶却更害怕了,一边摇头一边哭,直到后背触到了墙,退无可退,这才抖着胆子不答反问:“哥哥最近……和嫂嫂是不是闹矛盾了?”
褚晏皱眉,“你问这个做什么?”
似乎意识到岔开的话题不妥,褚瑶立马又猛地摇起了头:“没、没什么……”
褚晏若有所思,紧盯着她的神色:“虞秋秋干的?”
“不是!”褚瑶即刻否认,“就、就……今天在宫里遇见了嫂嫂,她好像心情不太好……”
说完,褚瑶又是一阵懊恼,她说这些做什么?真是越抹越黑。
她咬了咬唇,这下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于是,趁褚晏失神的间隙,褚瑶灵光一闪推开他夺门而出,脚步之快,竟是生怕再被他拦住追问,直接来了出溜之大吉。
……
呵!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褚晏冷笑,眸中寒意森然翻滚。
“否认得这么快,分明就是在替某人遮掩!”
那女人欲求不满,竟然敢迁怒瑶儿!
等他杀回府时,虞秋秋正在一个人用晚膳。
褚晏上去二话不说就把桌子给掀了,不可置信:“你居然还吃得下饭?”
虞秋秋眨了眨眼,一脸懵逼,她抬头,比褚晏还不可置信,只见其眼睛越瞪越大,心里面更是风起云涌。
——“这狗男人是疯了吗?居然敢掀我的桌子!”
——“我心情好好的,凭什么得吃不下饭?”
——“你小子别逼我动手!”
这女人还想跟他动手?
褚晏怒不可遏,简直不知天高地厚,今天不给她点颜色瞧瞧,她日后怕不是还要上房揭瓦!
他掐住虞秋秋的下巴,“你做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
“呵!”虞秋秋也气笑了。
——“我做什么了,你倒是说呀!”
她头往后一仰,将下巴挣脱了出来,她坐着,褚晏站着,这居高临下的站位,看得她很是不爽,反手一掏就拽住了褚晏的领子,然后往下扯,想把他一举拉到视线平直的地方,谁料——
“咚!”
褚晏忽然双膝跪地,直挺挺朝她行了好大一个礼。
虞秋秋:“!!!”
褚晏:“!!!!!!”
刹那间——
时间静止!空气凝滞!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俱从对方眼中读出了震惊二字。
虞秋秋默默松开了他的衣领。
——“哦豁。”
——“力气好像稍微使大了点儿。”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直接将暴怒中的男人一波干到了失语,喉咙里呜呜的,却怎么也说不出话,就好像是被塞子给堵住了一般。
他……跪了?
他居然给虞秋秋跪了!
褚晏满目震颤地看了下虞秋秋,又不敢相信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膝盖,脑瓜子嗡嗡响。
刚才那一下,他只觉得脖子好像突然挂了座山,然后整个人就完全不受控地往下坠!
这是虞秋秋拽的?
什么叫做力气稍微使大了点儿?
她管这叫点儿?
点儿???
虞秋秋抿了抿唇,她总觉着这般境况下她应该说点什么。
看着眼前这个宛如石化的男人,虞秋秋脑袋一抽:“那什么,平身?”
褚晏:“……”
男人面无表情,脸色黢黑!
“你说什么?”褚晏被堵住的声音终于突破了阻碍。
平身?
平身???
今天谁也别想拦着他,他要跟她同归于尽!!!
几息后……
褚晏依旧还跪着。
虞秋秋:“???”
——“搞什么,狗男人怎么还不起来,先说好,我可没有钱给你!”
褚晏嘴角抽搐,额上青筋直跳,然后一拳锤在了地上!
他是不想起么?
他是根本就起不来!
褚晏低声怒吼:“还不起来扶我?”
虞秋秋双目溜圆,愣了一会儿,紧接着恍然大悟!
“哦哦哦哦哦哦哦……”
褚晏咬牙切齿,哦你个头!
……
最后,这场由掀桌而引发的惨案,猝不及防地以褚晏膝盖骨裂,丧失行动自由而告终。
男人靠坐在床上,两腿都被绑上了固定的夹板。
虞秋秋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坐姿端正,两手交叠于腹前。
宇宙超级无敌乖巧!
褚晏死死地盯着她不说话。
“这是个意外。”虞秋秋伸手比划:“我就这么轻轻地拉了你一下……”
“轻轻的?”男人玩味地重复了一遍,然后声音直降冰点:“你看我信么?”
虞秋秋闻言还真抬头看了他一眼,好家伙,那杀气刀光剑影、飞沙走石!
嗯,有点暴躁。
虞秋秋……虞秋秋心如止水。
——“我什么场面没见过,你吓不住我。”
死不悔改,罪加一等!
褚晏强忍怒气:“继续。”
这回换虞秋秋暴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