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晏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早上。
即便虞秋秋的叫醒服务只有一天, 短得像是昙花一现,但?褚晏还?是起了准备去翰林院。
穿戴好衣裳,虞秋秋还?尤在睡梦之中, 也不知道她今天下午还会不会来接他?。
褚晏站在床前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见时间不早了, 便转身朝门?外走去。
虞秋秋睡得半梦半醒忽地想起要事,睁开眼却是看?见褚晏穿好官服即将迈出门?的背影。
她的唇角微微勾了勾,然后便翻了个身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不错,看?来?昨日那发条是成功拧上了, 如今不用我催也会?自己主动去上值, 真省心,有了前两世的经验, 这回假以时日,相信狗男人会?爬得更高, 到时候我再一黑化……哈哈哈哈……”
虞秋秋怀揣着对美好未来?的向往再度进入了梦乡。
而在她背后, 一只?脚已经迈出了房门?的褚晏却是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夹杂着笑声的话语, 好似一盆冰冷的水从后头泼了过来?, 凉意沁入骨髓, 心脏也仿佛被凉气给包裹住了, 闷得他?喘不过气来?, 一时间, 他?的手脚冰凉。
原来?……一切都是她精心设计的,他?居然……居然还?以为虞秋秋终究还?是对他?有一丝感?情, 改变了想法。
褚晏轻扯嘴角,满心自嘲:三世的夫妻又怎么样?你在她心里, 从始至终都是是个利用的工具罢了!
……
进到翰林院,褚晏迎面便遇上了林修远。
林修远抬手, 笑着跟褚晏打了好一会?儿招呼,谁知,褚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竟是径直的地往他?旁边过去了,完全没有注意到他?。
尴尬……
他?连忙打了个哈欠以作掩饰,顺便活动了一下自己笑僵的脸颊。
送完上头大人要的东西?,林修远回到典簿厅,褚晏的位置在最东边儿,后面是窗,右边也是窗,光线极好,他?的位置则是在中间靠墙边儿,光线要暗一点。
典簿厅是多人共用的,他?们新进来?的这一批,基本上都在这里,林修远回到自己的案桌后坐下,眼睛却时不时地瞄向褚晏那边。
自从褚晏做了虞相的上门?女婿,林修远对他?的心态便发生?了一些变化。
从前他?还?想着用姻亲关系拉拢褚晏,如今却是彻底歇了这心思。
主要这不歇不行啊,他?一个小小的七品翰林院编修,就是给他?十个胆,那也不敢去和虞相扳手腕啊,他?是嫌自己命长了不成?
林修远此刻万般庆幸自己先前只?是心里想想,并没有贸然说出口,如若不然,怕是要闹出好大个笑话,日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在这翰林院待下去呢。
不过,话又说回来?,由此也可?以看?出,他?看?人的眼光着实不错,他?先前就觉着褚晏是个有潜力?的,如今一看?,果?不其然,这才过了多久,人家就已经上了个阶层了。
要知道,虞相可?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褚晏做了他?女婿,那虞相日后岂不是会?全力?扶持,褚晏那大好的前程,简直就是指日可?待。
林修远打量着褚晏,心里那真真是一半是羡慕,一半是遗憾。
羡慕人家得了桩好婚事,岳丈身居高位,遗憾自己没有早一点跟褚晏打好关系,错过了鸡犬升天的机会?。
这人啊,发迹前惺惺相惜的朋友,和发迹后凑上去的朋友,在人心中的分量可?是大不相同的。
林修远恨不能扼腕叹息,错过啊错过……
不过,既然已经错过了一次,第二次无论如何都不能再错过了。
虽然人发达之后结交的朋友不如发达前的,但?再怎么说,那也是个机会?不是?
他?默默观察着褚晏,有心帮他?排忧解难,褚晏如今在他?眼里简直就是那架直上青天的青云梯,他?要求不高,哪怕只?是跟在褚晏后头喝口汤都行。
见褚晏已经盯着一页纸看?了许久,林修远深觉自己表现的机会?来?了。
昨日褚晏在那坐着,瞧着就有些生?无可?恋,他?猜想是成婚第二天就销假回了翰林院,心里多多少少是有些怨气的缘故,因着这出,林修远还?脑补了好一通褚晏在岳家的艰难生?活。
而这会?儿……也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怎么瞧着褚晏浑身好似透着一股无欲则刚的佛光呢?
林修远很是不解,一时间竟是琢磨不出缘由,这都不知道原因,还?怎么去对症下药?
然而,正当他?冥思苦想的时候,侍讲学士进来?,径直走向了褚晏的桌前:“皇上招人侍讲,我有事走不开,你代我去一趟。”
林修远一听,看?向褚晏,羡慕这两个字他?简直都说累了。
侍讲学士这哪是有事走不开呀,这分明就是在拐着弯地卖人情呢,去皇上御前随侍,这可?是个大好的露脸的机会?。
侍讲学士官阶在他?之上,褚晏起身,想起前世这个时候皇帝和虞青山之间的博弈虽然还?没有摆上明面,但?也快了,现在去皇上面前露脸,于他?而言绝不是件好事,他?下意识便想推辞,可?话到嘴边,忽地又想起什么,眸色一暗,到底是应下了。
他?戴上放置在一旁的官帽,准备出发去御书?房,可?甫一抬头,却不期然对上了林修远的目光。
林修远朝他?笑了笑,那笑容,堪称是友善至极。
褚晏:“???”
……
御书?房外。
褚晏在外头等候通报,过了一会?儿,通报的太监出来?,引了他?进去。
刚进门?,便见晟帝难掩怒气地摔飞了手中的折子。
折子落在褚晏脚边散了开,他?垂眸扫了一眼,依稀可?见是虞青山条陈利害、劝谏陛下暂莫开凿运河的奏疏。
上辈子,皇上也提出过要开凿运河,开凿运河是个大工程,征用民工动辄百万,所费银钱粗略一估计,更是高达千万之巨,再加上这事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长年?累月下来?,十分地消耗国力?,若是运气不好再遇上什么天灾,便极有可?能断送国运。
虞青山极力?反对,可?晟帝大抵是觉得自己在位时丢了幽蓟十六州,之后又没有什么大的建树,偏偏又想青史留名,因而对此事坚持得近乎偏执,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他?记得,这个事儿在朝中争论了好几?个月,虽然最后在虞青山联合群臣的一再反对之下,计划到底是没能成行,可?相应的,这件事情也成了虞青山由盛转衰的一个转折点。
皇帝一方面觉着失了颜面,另一方面,虞青山在朝上一呼百应,更是让皇帝感?觉到自己的皇权受到了威胁,自那之后,虞青山的权力?便不断被削弱,即便之后发生?的一连串天灾印证了虞青山的忧虑是不无道理,皇帝也依旧没有对其手软。
“微臣参见陛下。”褚晏上前行礼。
皇帝见来?的是他?,冷哼了一声,翰林院的人倒是会?巴结,一个个唯虞青山马首是瞻,只?怕假以时日,那翰林院就要成他?虞青山的后花园了!
皇帝心中不悦,召人来?,本是想听人讲经疏通一下肝火,如今倒好,他?看?着褚晏那是越想越气。
虞青山当真是好本事,他?当初还?同太傅道写出那样豪情壮志文?章的人必不可?能去入赘,谁知……
晟帝想起又是一股子气涌上了心头。
许久之后,他?才道了平身。
皇帝没有吩咐,褚晏便垂目站着。
晟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心道这人倒是沉得住气,他?转动着拇指上的翡玉扳指,沉吟了一会?儿忽而问道:“你对开凿运河有什么看?法?”
褚晏眉头一跳,当初反对开凿运河的人里面,即便是虞青山,都尚且伤筋动骨,其余的人,更是被找了各种由头或贬或发落,总而言之,没什么好下场。
“怎么,答不上来??”晟帝逼问。
随侍在旁的总管太监此刻光是旁听着就已是冷汗涔涔,先前陛下看?了虞相的奏折就已是火冒三丈,褚编撰来?的时机不凑巧,听陛下这声音,显然是怒上加怒,这位新晋的状元郎只?怕是要遭殃喽。
总管太监在心里呜呼哀哉,不想被殃及池鱼,连头都往下又埋了几?分,下巴都贴到了脖子,只?盼着谁也看?不见他?才好。
褚晏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动,这件事情,他?上辈子初入翰林院没有参与,这辈子,他?也大可?按照上一世的轨迹避开,但?是,他?既然来?了,再加上他?身份敏感?,自然是做好了要表态的准备。
反对是死?路,但?与之相反的,却是一条生?路,一条……极有可?能扶摇直上的生?路。
这么多年?,他?也算是看?清虞秋秋的真面目了,顺着她是死?,逆着她估计下场也好不到哪去,横竖都是死?,无非是个早死?晚死?的区别罢了。
既如此,那他?何不自己选个死?法?
虞秋秋不是想要在他?登到最高处时给他?致命一击么,那便如她所愿好了。
他?要在临死?的时候,告诉虞秋秋自己能够听到她的心声。
生?前,他?在虞秋秋心里占据不了半点位置,死?后,他?要让她追悔莫及,余生?都活在悔恨中!
褚晏抬首,心如死?灰,无所畏惧。
只?听他?出言道:“臣认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