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秋秋的眼神忽然变得玩味了起来。
贺景明让褚瑶给她下跪, 那不就跟那些先发制人惩治熊孩子的家长是一个路数么?
他都已经这么严厉了,她要是?再得理不饶人,反倒是显得她不近人情了。
虞秋秋意外地看了贺景明一眼, 这人看似与世无争,不曾想却是?个聪明人。
她既然能?够这般将褚瑶的行?径告诉他, 那自然没道理在褚晏面前反而替其遮掩。
或许在他眼里,褚瑶很看重她和褚晏的亲情,褚晏若是?知道这件事?情,兄妹俩本?就岌岌可危的关系, 说不准就会更加雪上加霜。
贺景明这般做, 分明就是?想要让此事?到此为止,在变相地堵她的嘴呢。
虞秋秋目光落向犹自在天崩地裂的褚瑶, 忽而唇角勾了勾。
仔细想想,其实?让褚瑶给她下跪换她闭口不言, 好像也不是?不行?。
就是?不知道贺景明这良苦用心褚瑶能?不能?懂、愿不愿意给她跪了。
……
回程路上, 褚瑶坐在马车一角, 抽泣垂泪。
贺景明给她递了章帕子过去, 安慰的话却绝口不提。
君子有所?为, 有所?不为。
人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瑶儿今日?的行?径, 在他眼里已经逾矩太?多了, 这让他忍不住去细想, 之?前褚瑶发疯说嫂夫人是?妖物,是?不是?并不完全?是?疯言疯语, 而是?有她自己的意志在里面。
递出去的帕子褚瑶赌气不肯接,贺景明叹了口气, 只好又收了回来。
“你今天不该说那些话的。”
褚瑶闻言咬了咬唇,将头转向了另一边, 满腹委屈,对他的抵触情绪显而易见。
给虞秋秋下跪这件事?,绝对是?她人生中的奇耻大辱!
她现在谁的话也听不进去。
然而,贺景明却并没有因此而停止。
善改过者,未禁其事?,先明其理。
他希望褚瑶能?够明白其中的道理,从而发自内心地更正?自己的言行?,而不是?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行?越远。
“当初是?大哥请旨赐的婚,没有任何人逼他,而这件事?会产生什么后果,我相信大哥也是?心中有数的,但?他依然这么做了,那便说明,他已经做好了承受后果的准备。”
“你对嫂夫人的指责,乃是?无理取闹,根本?就站不住脚,归根结底,那是?大哥自己的选择,怨不得旁人。”
“更何况我相信只要你看过大哥和嫂夫人之?间的相处便能?知道,大哥并没有因此对嫂夫人有什么怨言,你又凭什么替其打抱不平呢?”
贺景明的声音平缓柔和,可听在褚瑶耳里,却是?依旧刺耳。
所?有人都站在虞秋秋那边,所?有人都在欺负她!
她愤愤回头:“照你这意思,哥哥的大好的前程因此而断送,我连说几句的资格也没有么!”
贺景明心头忽感?一阵无力。
她还是?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她作为妹妹,当然有为大哥感?到惋惜的权利,但?是?——
“你觉得大哥做错了,那么你该劝谏的是?大哥,而不是?去指责一个无辜的人!”
贺景明看向褚瑶,明明还是?同样?的脸,可他却生生看出了几分陌生。
她从前不是?这样?的,她从前也曾是?知书达理的一个人,处事?周到,连他继母那般挑剔的一个人,可挑不出她什么错漏,可不知为什么,一遇到和嫂夫人相关的事?情,她就好像失却了理智一样?。
贺景明眉头紧皱。
“就像嫂夫人说的,她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对她有那么大的恶意,我也不明白。”
“你这样?死咬着?嫂夫人不放,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在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有的时候真的很怀疑,你这样?做,是?不是?掩藏了其他的私心?”
褚瑶心头一跳,后背更是?冒出了一层冷汗,贺景明的视线太?过灼人,她转开头,气焰忽地矮了一截。
“我能?有什么其他的私心。”
……
贺景明带着?褚瑶离开后,虞秋秋丝毫不受影响地拿着?褚晏新买回来的风筝放了个尽兴,以至于回府的路上直接就趴在褚晏的怀里睡着?了。
褚晏垂首,虞秋秋的睡颜恬静,像只收起?利爪的猫,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他才敢这般肆无忌惮地看她。
回府后,褚晏冒着?被误杀的风险将她给摇了醒来。
“你今天出了汗,洗完澡再睡,不然该着?凉了。”
褚晏说完,忽地愣了愣。
说起?来,他好像从没见虞秋秋生病过?
褚晏低头看向仍旧还在他怀里挣扎着?不肯起?的虞秋秋,眼神中溢出了几丝羡慕,这人看着?弱不禁风,不成想这身体的抵御能?力却是?远超旁人,甚至可以说是?壮如牛了……
真的很难想象,她这身体里到底蕴含了多少的能?量。
只是?想归想,最?终褚晏还是?把她给叫起?来了,身体再好也不行?,出汗了就得洗澡。
虞秋秋迷迷糊糊地进了浴房,被绿枝给洗刷了个干干净净,再出来时,总算是?清醒了一些。
她看向正?在一旁等她一块用膳的褚晏,想起?褚瑶白天说的那些话,便问了一句:“你在廷尉司被排挤了?”
褚晏眉梢微挑,颇有些意外:“何出此问?”
虞秋秋沉默了一瞬。
——“褚瑶为这事?都骂我不要脸了,我总该知道点情况吧,不过看在她已经向我下跪认错的份上,这次就先不提她了。”
虞秋秋耸了耸肩:“没什么,就是?看你最?近好像挺闲的。”
褚晏听了之?后却是?眉心皱起?,怪不得今日?贺景明早早就带褚瑶回去了,原来是?中间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这让他不由得提高了警惕,上辈子褚瑶对虞秋秋的恶意有多大,他是?亲自体会过的,不曾想,这辈子褚瑶这么快就又要重蹈覆辙了。
他头痛地揉了揉眉心,心下对褚瑶的不耐又多了一分。
不过,褚瑶居然会向虞秋秋下跪认错,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仔细想想,这应当是?贺景明的手笔。
当初褚瑶执意要嫁给贺景明,他能?同意,很大一部分原因便是?因为贺景明身上有一种世家子弟中难得一见的清朗润泽之?气,除了无心仕途、安于现状、老是?跟周崇柯一块厮混,别的地方他还真没有什么可不满意的。
有贺景明在褚瑶身边约束的话,说不定褚瑶那偏执的性子还能?够掰回来。
只是?,思及上辈子贺景明英年?早逝,褚晏又是?叹了口气,看来,还是?得找机会再提醒提醒他多锻炼一下身体。
“问你话呢?想什么呢?”虞秋秋忽地凑到了他眼底,一双漂亮的大眼睛似乎想要将他给看透。
褚晏失笑将虞秋秋揽坐在了腿上,稍稍透露了一句:“闻达有意站队四皇子。”
他如今在廷尉司遇冷,无外乎是?众人都觉得上头有更青睐的人选罢了。
可若是?这人选了一条必死之?路呢?
虞秋秋当即了然。
——“我就说狗男人怎么这么淡定,合着?是?已经给人挖好坑了。”
上辈子数位皇子夺嫡乱斗,斗到最?后,反倒是?最?小的九皇子躺赢了,至于这四皇子,那更是?早早就成了七皇子的手下败将,命都没留一条,褚晏的竞争对手选了四皇子,这完全?就是?在自寻死路,等四皇子一败,底下之?人自然会被清算。
狗男人这是?在等着?借刀杀人呢。
——“啧啧啧,没想到啊,狗男人如今也学会耍手段了。”
虞秋秋挑眉看了褚晏一眼,不过转瞬便又摆出了一副不谙世事?的模样?:“夫君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褚晏:“……”
沉默良久,褚晏直接将虞秋秋带去了桌前。
“用膳吧。”
别的事?她“听不懂”没关系,但?是?她这肚子却是?绝对不能?饿着?,尤其是?晚上。
……
阿芜琢磨了好些天,最?后还是?决定做点有关吃食的小生意。
她没有直接去租铺子,而是?找木匠做了个半人高的推车,上面还做了个顶棚。
她准备卖些卤味,只需要在家中将食材提前卤好,然后再推车出来卖就是?,时间上她选择了临近傍晚的时候出摊。
地点上她则是?选在了永兴坊,那边聚集了不少的官署,有钱人会相对多一些,再者,她去那边观察了好些天,有不少的小吏散值后都有小酌的习惯,那她这卤味不正?好可以买回去当下酒菜么?
当然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世子爷所?在的都察院也在那边,她第一次摆摊做生意,总觉得离世子爷近些会安心一点儿。
阿芜的生意一开张,唐淼和虞秋秋就成了她的常客。
这天,阿芜刚停好摊位没多久,唐淼就骑着?白马来了。
“还是?老样?子,都给我来点。”
唐淼从马上下来,开口就是?全?都要。
“好嘞!客官请稍等。”
阿芜笑了笑,麻溜地各捡了一些出来,切片、拌料、打包。
“哦对了!”阿芜忙活的时候,唐淼突然想起?了一件要紧事?,她紧张地看向阿芜,问道:“你那房子原户主的儿子没来找你麻烦吧?”
她后来一打听,可是?听说那老两口的儿子在外头欠了不少赌债,卖房子的老两口房子之?所?以卖得急便是?不想再被儿子敲骨吸髓,急着?离开京城去别处养老。
这赌徒哪里还有人性可言,别不是?找不到老两口,回头反过去欺负阿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