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薇抬手, 覆在他解衣的手背上。
宿流峥立刻抬起眼睛盯向扶薇。他总是习惯于低着?头,然后掀起眼皮警惕地看人?。
扶薇拉住他的手,牵着?他往楼上走。
宿流峥皱眉, 不知道扶薇要干什么,任由她拉着?他上楼。
楼上寝屋的地面已?经换好了新的地毯。宿流峥走到门口, 学着?扶薇脱了鞋子进?去。
扶薇已?经松了手, 转身走到北墙的双开?门柜子,她蹲下?来?拉开?柜门,在里面翻找着?东西。
宿流峥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看着?她曳地的裙子像花儿?一样绽着?。他的视线慢慢上移, 落在扶薇的细腰、脊背、雪颈, 挽起的云鬓。
“嫂嫂真是无一处不美,即使?只是背影, 也优雅如画。这世?间最美的花儿?,见了嫂嫂也要低头。”
扶薇问:“你?跟谁学的话?”
扶薇并非美而不自知的人?, 她知道自己?容貌出众, 这些年也听过太多或真心或奉承的夸赞。
只是这些夸赞从宿流峥口中说出来?,怎么听怎么怪异。
“好像……是书里。”宿流峥说。
扶薇想了想,隐约记得自己?看过的话本里也有类似的话。宿清焉除了给她读话本解闷,不怎么看闲书。没想到宿流峥倒是会看那种闲书。
也是,宿流峥本来?就没什么学问的样子看完介文奇饿-羣仈幺肆吧乙流9六散,不像他哥哥那样学识渊博。
扶薇拿着?药盒起身, 一边朝他走过去,一边说:“这些话太俗了。”
夸也没个新意。
宿流峥盯着?扶薇的表情,他皱着?眉说:“你?为什么不爱听?”
书里的姑娘听了这样的话会笑会开?心。
书里骗人?的吗?
他想哄她高兴。
“嗯?我为什么要爱听?”扶薇抬眸望他一眼, 不明白他的意思。不过她也懒得弄明白,她将手里的药盒递给宿流峥, 道:“里面有药,自己?用。”
宿流峥低头,看着?扶薇塞到他手里的药。
“不用。”他不高兴地说,“我没受伤。”
他明明低头看见自己?的手上红了一片,居然说没受伤?扶薇冷笑了一声:“别不知好歹,我不会给你?上药的。”
“不用。”宿流峥还是拧着?眉,“没有流血就不用上药。”
扶薇无奈了。她瞥一眼宿流峥额头上的红肿,冷声:“那就给你?的腿伤上药。这药能消去疤痕。”
顿了顿,她再补一句:“我讨厌你?身上有疤,难看,坏心情!”
“不上药也不会有疤。”宿流峥理直气壮。
他掌心的划伤并没有管过,那些被他一刀一刀划下?的伤痕,早就一点痕迹都没有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对峙着?,也是僵持着?。
半晌,宿流峥妥协:“行吧。听你?的话有好处吗?”
扶薇被他逗笑了,反问:“你?想要什么好处?”
“我想和你?在水里做!”宿流峥直言。
扶薇一怔,脸上的笑也僵住。她冷哼一声,“你?爱上不上!”
她转身就走,走到窗边,在躺椅里窝着?,听窗外街道的热闹。
宿流峥站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走到一旁,在椅子上坐下?。他弯腰挽起裤腿,将腿露出来?。伤口早就愈合结痂,不疼了。
在宿流峥的意识里,不疼就不需要上药。
他打开?药盒,取出里面的外伤药,他拧开?药瓶看着?里面晶莹如雪的药膏,已?经被用掉了一些。看着?这盒药,宿流峥隐隐觉得很?熟悉,说出口的话却是:“你?用剩的?”
扶薇望着?窗外,没有说话。
当?然不是她用剩的,而是宿清焉用过。
秋日?的暖阳带着?一层火的炙热,拂在面上,像人?走进?了火种。
宿家宅院被烧的那一场火,突然就浮现在扶薇眼前。
扶薇皱了皱眉,把那场火那个人?从脑海中赶走。
她不能因?为愧疚再想着?宿清焉了,总要慢慢忘记,才能往前走。
扶薇闭上眼睛,慢慢睡去。她睡得越来?越轻,仿佛能听见宿流峥的呼吸声,更别说他离开?时的脚步声。
扶薇这一觉一直睡到半下?午,被灵沼轻轻推开?。灵沼走近时,扶薇便醒了,当?灵沼刚伸手推她,扶薇便睁开?了眼睛。
“有件事情不知道要不要向主子禀……”灵沼揪着?小眉头。
扶薇漠然瞥着?她:“你?都把我喊醒了,还不确定禀不禀?”
灵沼缩着?肩膀抿了下?唇,才说:“宿流峥走的时候和我打听知不知今日?衙门前扔……扔鸡蛋的那个妇人?是谁,家里住哪儿?。”
灵沼顿了顿,瞧着?扶薇的脸上没有不耐烦的神色,她才继续说:“我不知道。然后……我瞧着?瞧着?他走出绘云楼,在街边随便抓了好几个人?询问……”
扶薇沉默了片刻,无奈地叹了口气。
扶薇带着?花影赶到赵家,远远看见宿流峥蹲在赵家院门口。
今日?衙门前的事情早就在水竹县传开?了,宿流峥又那么大张旗鼓地抓人?询问赵娘子的家,水竹县的人?怕他生事,早早给赵娘子送了信,让她别回家,先在外面避一避。
扶薇朝宿流峥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睥着?他。
宿流峥抬起脸,将嘴里叼着?的一根草吐了,才问:“嫂嫂怎么来?了?想和我一起揍她吗?”
扶薇皱眉看他。
宿流峥突然笑起来?。他站起身,亮着?眼睛对扶薇说:“嫂嫂来?了正好!她一个女人?,我不想揍她。我把人?抓了,嫂嫂你?来?朝她心口捅刀?”
宿流峥拔起靴子旁的匕首,递给扶薇。
扶薇看着?宿流峥的脸,慢慢盯着?他的眼睛。
以前只觉得他这双眼睛带着?阴邪之气,今日?方觉得还有几分孩子气。
扶薇淡淡道:“你?要干什么?想杀了她?”
宿流峥脸上的笑容顷刻间散了个干净,阴森森地说:“她罪该万死!”
“罪罚要相当?,赵娘子不至于要陪命。”扶薇顿了顿,放缓了语气,“她得罪的是我,又不是你?。我不介意,你?便不用管。”
“你?介意!”宿流峥突然说。
扶薇愣了一下?,重新将目光宿流峥的脸上。
在这一刻,宿清焉在茶肆里与说书先生理论的场景突兀的浮现在她眼前。
一模一样的声音,一模一样的面容。
她怎能不触景生情,心中感怀?她别开?眼去,不敢看宿流峥。
宿流峥偏偏抬步绕到扶薇眼前。他语气里带着?孤阴森森的决然,他质问:“你?怕什么?你?不敢吗?”
扶薇轻轻叹了口气,重复:“罪罚要相当?,赵娘子不至于要陪命。”
宿流峥认真地想了想,妥协了。他阴着?脸,将匕首收回去,闷声问:“那你?说怎么罚?罪罚相当?,怎么当??”
扶薇抬起眼睛瞧着?他气冲冲的样子,转过脸吩咐花影:“去买一篮子鸡蛋。”
“啊?”花影愣了一下?,才回过神,赶忙说:“可是主子不跟我去吗?”
扶薇只带着?花影出门,花影只想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边。花影挤了挤眼睛,瞥向宿流峥,小声说:“他去买吧?”
扶薇问宿流峥:“你?有钱吗?”
宿流峥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问:“去哪儿?买?”
扶薇收回视线,懒声:“买不回来?,你?也别回来?了。”
宿流峥听明白了,扶薇就差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废物了。
宿流峥很?快回来?,比扶薇预想的时间快多了。
扶薇瞥他一眼,抬了抬下?巴,道:“砸吧。”
宿流峥抓起篮子里的几个鸡蛋,用力一扔,鸡蛋飞过小院,直接砸在墙上,在白色的墙上四分五裂,黄白液体?四溅,又沿着?墙壁缓缓淌下?来?。
庭院里的一只黑猫被吵醒,它亮起眼睛,闻着?味儿?跑过去,大口舔着?从墙壁滑下?来?的鸡蛋汁液。
很?快,宿流峥又抓起几个鸡蛋砸过去。黑猫灵敏地躲开?,待鸡蛋在墙壁上炸裂开?,它再跑过去一个劲儿?地舔吃,吃得极香!
如此,宿流峥和黑猫一起上演了一场鸡飞狗跳的画面。
扶薇看在眼里,忍不住笑出声来?。
花影意外地看向扶薇。自从宿清焉出事,她还没见到长公主像现在这般真心地发笑。
“嫂嫂,你?不扔吗?”宿流峥话还没说完,已?经将手里抓的几个鸡蛋塞进?了扶薇的手里。
“无趣。”扶薇将鸡蛋送还给他。
“嫂嫂你?这人?可真奇怪,一边笑一边说无趣是什么意思?”宿流峥重新将手里的鸡蛋送回扶薇手里。
“脏死了!”扶薇斥他一句,将鸡蛋又塞还给他。
她立刻朝一旁走了几步,皱着?眉,接过花影递来?的帕子,仔仔细细的擦手。
脏吗?
宿流峥低下?头去看,他摊开?握着?鸡蛋的双手,手里的鸡蛋在他掌心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