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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你活在18岁

    一开始徐婵只以为池芮芮是在小区里,但她翻遍整个小区甚至周边的公园都看不见人。时间越来越晚,恐惧攥住了她的心脏。她冲回卧室摇醒睡死过去的池学良,问他池芮芮去哪了。

    池学良已经醉得神智不清,完全听不懂徐婵再说什么,颠三倒四说了几句又睡过去。

    徐婵怔怔看了床上的男人片刻,又转身出门。她简直急疯了,这个一辈子都不想给别人添麻烦的女人甚至想不到要叫谁来帮忙,只能自己一个人沿着整个街区找过去,刚好遇到了下班的许亭柔。

    许亭柔比她镇定很多,一听说是孩子丢了,当机立断打电话报了警,跟着徐婵把小孩子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等到池钺和蒋序下晚自习的时间,许亭柔又打电话让他们先别回去,在四周找找人。

    听见池芮芮不见了,池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蒋序立刻握住池钺的手,小声安抚道:“别急,我们一起找。”

    当时刚放学,他打了个电话给乔合一让他帮忙,乔合一听说之后立刻又把钟天瑞他们几个叫上了,一群人听说池钺妹妹不见了,连家都没回,二话不说就开始找人。

    那时候已经快要凌晨,三月初的夜里还很冷,一群人满头大汗的寻人,最后蒋序在一个公园找到了昏昏欲睡的池芮芮。小姑娘一个人缩在花坛角落,估计是太晚了,已经快要睡着了。

    蒋序感觉自己魂魄都归位了,赶紧通知许亭柔和乔合一他们自己找到了,又打电话给池钺。

    池钺和蒋序是分两头找的,言简意赅说了句“我马上过来”,立刻挂了电话。

    蒋序蹲下身把小姑娘叫醒,池芮芮的眼神从迷茫到清醒,看清楚是蒋序,像是委屈终于有了发泄口,忍不住嘴一瘪抽泣起来。

    蒋序先脱下外套把小丫头裹住挡风,又替她擦眼泪,语气很温柔:“你在这儿干嘛?”

    池芮芮抽抽噎噎回答:“等哥哥放学。”

    小姑娘只是想去找池钺,却不知道池钺的学校在哪儿,一路绕来绕去,忘记了来时的路,天黑了又害怕,只能窝在花坛里不敢动弹。

    “哥哥放学很晚,以后不要等了。”蒋序把小姑娘抱起来,“在外面很危险知不知道,你哥哥要急死了。”

    池芮芮默不作声了好一会儿,小声开口:“我不敢一个人回去。”

    对于这个小姑娘来说,对家里的恐惧甚至超过了一个人待在公园花坛里的恐惧。

    蒋序也不说话了,把她抱在怀里安抚地拍了拍背。几分钟后,池钺出现在路尽头。

    还是早春的寒天,路灯下池钺额头都是细细的汗珠,微微喘着气,明显是跑过来的。他盯着池芮芮,呵斥道:“乱跑什么?”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严厉的哥哥,池芮芮吓得往蒋序怀里靠,蒋序抱住她,抬眼示意池钺不要再说了。

    池钺于是真的不说话了,他接过池芮芮让她趴在自己的背上,池芮芮紧紧勾住自己哥哥脖子。蒋序拿着书包,三个人在凌晨春夜的寒风里一起回家。

    池芮芮是真的走累了,在池钺的背上就睡了过去,一直到家也没醒。许亭柔听说孩子找到了,去派出所销案,让徐婵留在家里等三个孩子回来。

    池钺把池芮芮放回房间的床上,又帮她脱掉鞋子和外衣,拉过被子盖好。池芮芮明明困得要命,却还是害怕,觉得自己闯了祸,看见旁边的徐婵,喃喃一声“妈妈。”

    徐婵握住她的手,唇色苍白:“我在这儿陪她吧,你们快回去休息。”

    池钺问:“你吃晚饭了吗。”

    徐婵看起来还有些恍惚,答非所问:“我不饿。你们快去写作业。”

    蒋序站在门口无声地看着,直到池钺关上池芮芮房间的门,转身往主卧走。

    池学良的鼾从紧闭的房门里传出来,池钺面无表情,蒋序一把攥住池钺的胳膊,紧张得声音都有点哑。

    “别。”

    池钺垂眸看着那只拉住自己的手,没有说话。蒋序还记得那天晚上自己从阳台跳下来看到的场景,坚持把他往客厅拖,慌乱中撞到了椅子也不管,只拽着池钺到沙发上坐下,半蹲在池钺面前,死死握住他的手。

    阳台的窗子没关,外面没有任何声响。上次被蒋序拽断的常春藤又又了新的枝叶,寂静的沉入夜色。

    蒋序拉着池钺的手仰头看他,目光专注,声音喑哑。

    “没关系的,马上就高考了。”蒋序心跳得很快,语气里带着希望,试图让池钺冷静下来,让他去看将来。

    “等到考上大学就好了,我们去别的地方,北京好不好。”

    “再等三个月——不,88天,离开这里就好了,就见不到他了。”

    池钺俯视着蒋序,看他闪闪发亮的一双眼睛,全是对未来的设想和期望,让他不忍心挑破。

    但池钺还是轻声开口,问:“那池芮芮怎么办?”

    蒋序立刻哑口无言。

    池钺语气冷静:“我妈怎么办?”

    整个客厅陷入和夜色一样死寂的沉默。

    《阿飞正传》里有一句台词,这个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累了就睡在风里,这种鸟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死亡的时候。

    蒋序看电影的时候是高一,并不是很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但就在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

    池钺就是这种鸟,他背着枷锁,不可能走远的。

    但是蒋序不知道该怎么拯救他。

    他们的手交错在一起,带着刚刚从寒夜里回来还没有散去的寒意。绝望感陡然而生,他想不明白,池钺为什么每分每秒都要活在这样的人生里。

    卧室里的鼾声还在持续,池学良现在人事不知。蒋序的恨意像是春天的野草,突然在这一刻无限的增长,让他17年以来,第一次这么想让一个人去死。

    这个念头一出来,蒋序先把自己吓了一跳。

    他把自己的脸埋进两人交错的手里,闭上眼,眼泪默不作声地掉在池钺的手背。

    蒋序的眼泪带着淡淡的温度,池钺却被烫到心脏紧缩。那是一颗眼泪,又像一粒钻石,狠狠划过池钺的心脏,留下鲜血淋漓的伤口。

    他立刻就后悔了,把蒋序拉起来坐到自己身上,面对面用手轻轻蹭掉对方的眼泪,额头和对方贴在一起,用一种比刚才温柔一百倍的声音低低安抚蒋序。

    “别哭。”

    池芮芮的门半开半掩,刚把女儿哄睡的徐婵手放在门把上,无声听完了这场对话。

    她脸色惨白,听着自己儿子的回答不知道在想什么,脑子里像是针一根一根细密的扎过,让她浑身发抖。

    最后她没有出去,悄无声息的重新关上了门。

    在乡下过完春节,蒋序一家三口又回到宁城。

    宁城的新家是蒋序大学时蒋正华他们买的,三层楼的小别墅,面积不大,但上下楼方便,蒋正华腿脚不好,不用那么费劲。还有一个小花园,能让他种点花草。

    蒋序去年几乎没休过假,这个假期连上了年假,比以往多几天,天天窝在家里和蒋正华种花,地上搞得全是散落的花土,父子俩一起挨许亭柔的骂。

    早上蒋序刚给花浇完水回到客厅,乔合一的电话紧跟着进来了。

    乔合一嗓门儿一如既往,张口就问:“回了宁城了?”

    蒋序回了个“嗯”。那头乔合一也不废话:“我今天刚回,晚上一起吃饭呗,我多叫几个人。”

    乔合一继承了父母衣钵学的地理,现在在国内一家杂志社工作,年年天南地北的跑。10年过去了,很多当初的同学已经失了联系,唯有乔合一每年路过申城或者过年回来,都雷打不动约蒋序吃饭。

    蒋序答应了对方,等到晚上准时赴约。一推开门,包间里火锅热气腾腾,只有乔合一一个人。

    蒋序:“……人呢?”

    “冬陶不在宁城,钟天瑞去女朋友家里过年了,韩濛带家里人去旅游了,姜显说家里有事出不来。”

    乔合一一个个数过去,满脸悲愤:“都什么人啊!”

    人长大了或许就是这样,各种各样的身不由己,总是聚不齐。蒋序失笑,坐下安慰他:“好歹我来了。”

    “同桌,只有你靠谱。”乔合一拍拍蒋序,“必须喝点。”

    几杯酒下肚,乔合一的话明显多起来。聊冬陶当了数学老师,活脱脱一个老李2.0。聊钟天瑞明年结婚,问蒋序能不能回来参加婚礼。聊上次采访遇见了童子彤,人家已经进了央媒,还算半个同行。

    聊来聊去都是以前的同学,唯独没有提到一个人。

    喝了一口酒,乔合一问蒋序:“你呢同桌,这一年怎么样啊?”

    蒋序回敬他一口,答:“还成,去年刚升合伙人。”

    “谁问你工作啊大律师。”乔合一“啧”了一声,“说点生活上的,今年过得开心吗?”

    每次见面乔合一基本都会问上这么一句,以前蒋序都是笑一笑,说一句“还成。”

    一般这个时候蒋序的笑容总是很浅,语气和笑容一样淡,不像少年时的灿烂,更像是乔合一记忆里的另一个人。

    那个人是乔合一不敢主动提及的禁忌,却是乔合一这么多年来都执着询问蒋序过得开不开心的理由。

    他真心实意希望蒋序开心,但又觉得蒋序这种让自己开心的能力已经和某个人一起消失了。

    但今年的蒋序不一样。

    火锅的热气里,蒋序听见这个问题没有和以前一样立即回答,他稍微思索了片刻,真心实意的回答:“挺开心的。”

    乔合一一怔,望着蒋序,才发觉对方好像确实有点不太一样了。具体哪里不一样乔合一也说不上来,就是感觉好像挣脱了某种束缚,整个人轻松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