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钺看着蒋序委屈失落的样子,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放缓了声音说:“我没有生气。”
蒋序走到池钺面前,借着路灯让看自己那双熠熠生辉的眼睛,不高兴地说:“我没有瞎。”
池钺:“……”
他忽然问对方:“你上次为什么失恋?”
蒋序万万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这儿,一时语塞,轻声回答:“因为……他不喜欢我。”
池钺看他那副样子,再度开口,语气和夜风一样凉。
“现在这个年纪的喜欢可能只是喜欢长相,喜欢成绩好,喜欢人家打篮球,或者是喜欢别人给自己讲了一道题。”
他看着蒋序,想起来对方失恋那天失魂落魄的样子,觉得自己有点残忍,又觉得对方天真。
“这种喜欢不需要回应,能持续三个月就算长久了,没有必要因为好心给人希望。”
池学良没有喜欢过徐婵吗,他追徐婵时徐婵还是卫生院的小护士,池学良堵在对方家和单位,早送晚接,坚持了整整一年多。结婚后又让妻子辞掉了工作,许诺要照顾她一辈子。
但池钺只记得池学良某天醉醺醺的凌晨,把他和徐婵的结婚照砸得干干净净,有些原木框砸不开的,他去厨房抽了菜刀往上面劈,一下接着一下。池芮芮躲在被子里不停发抖,小声问他,爸爸为什么讨厌妈妈。
喜欢和爱就像粉饰欲望所想象出来的代名词,同一屋檐下夫妻感情的变化尚且比东西腐烂的速度都快,何况高中生的小打小闹。
他冷眼旁观,觉得无聊。
蒋序被对方突如其来一顿教训,总算明白过来:“你生气我替你答应一起去吃饭?”
这次轮到池钺安静了很久,直到快到小区门口才再度出声。
“我生气你心太软,对每个人都一样好。”
蒋序怔怔看着对方:“我只是……”
池钺点破:“你只是觉得人家鼓起勇气来了,又只是大家一起吃饭这么小的要求,不想让别人失望。”
蒋序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做错了什么,垂头丧气,又忍不住为自己辩白。
“好吧,对不起。但是你可以直接和我说你不想去,我会替你转达的。”
池钺冷冷道:“我不想去,你最好也别去。”
这就有点过分了,蒋序皱着眉瞪他,问:“凭什么?”
池钺反问:“你以为人家真的只是来借你笔记,顺便邀请你?”
蒋序愣了半晌,恍然大悟。
今晚池钺的话难得这么多,虽然语气不好,却像是在迷雾里拉着蒋序照灯前行。
自己喜欢过姜显,好像池钺说的,因为对方教自己魔方,带自己踢球,陪自己写作业产生了依赖感。
那童子彤呢,是因为两个人考试前后桌,经常一起讨论试卷,还是自己在她期中考砸了的时候给了她一包糖?
蒋序彻底沉默了,这次沉默的时间显得长了一些,一直到进了小区,他们一前一后穿过夜里隐约的秋桂,一起上楼,即将分道扬镳。
蒋序忽然说:“你不想去的话就算了,我会去的。”
他这话说得很平静。池钺上台阶的步子一顿,去看蒋序,皱着眉问:“你喜欢她?”
蒋序摇摇头,在池钺即将开口之前抢先说:“但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喜欢我,她邀请我了,作为朋友,我愿意去给她过生日。”
池钺冷冷说:“她可能会跟你表白。”
“我会谢谢她。”蒋序耐着性子答,“然后道歉。”
“比起不回应和冷处理,大方点感谢别人的喜欢,然后拒绝,道歉,我觉得会更好一点。”
“是吗?”
“是。”
蒋序难得的脸上没了笑容,语气也不像以前那么清爽干脆,安静的陈述事实。
“因为很多事情和对方明确的说出来,别人可能会难过几天,但不会胡猜乱想,患得患失,也不会委屈和伤心。”
池钺看着蒋序,问:“你是在说你的初恋?”
“我是在说你。”
蒋序看着池钺,说话很轻却又不容辩驳,像是夜里落到地上的桂花。
“所以下次不要和我冷战。”
“冷战”这个词听得池钺一愣,他看向蒋序,对方脸上不像以前一样青春飞扬,脊背挺得很直,他反应过来,对方也是和自己差不多高的,修竹一样的少年。
他动动嘴唇,想要说什么,家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徐婵探出头,看到两人后温柔一笑。
“池芮芮说听见蒋序哥哥的声音了,我还不相信——怎么在楼梯上站着,快进来。”
蒋序对她一笑,看起来又活泼了一点:“不了阿姨,我回家了,你们早点休息。”
池芮芮从门缝里探出头和他热烈的打招呼:“哥哥晚安。”
蒋序路过在她头上飞快揉了一把:“晚安,早点睡。”
唯独没和池钺道别。
第二天一早,池钺等在楼下,蒋序按时下楼,两人一起去上课。
今天天气不好,阴沉沉,像是要落小雨。天没有亮透,一路的香樟树也成了阴翳的绿。路上两个人都没说话,池钺垂眼睥睨,蒋序神色淡然,不像昨晚那么严肃,也没有平时那么飞扬。
一路无话,还是池钺率先打破了安静。
“月考是哪几天?”
蒋序骤然被提问,思考片刻才回答:“周五周六。”
学校算得挺透彻,周六又多占用一下午。池钺说:“地理和我以前上的进度不一样,还没复习完。”
所有科目铆足了劲要在高一和高二上半年上完,留出时间扎扎实实为高考打基础,进度如同坐了火箭。
蒋序说:“那你得抓紧了,你别看地理老师是娇小美女,发起火来还挺吓人。你不行就找个人给你补课。”
池钺眉目收敛,问:“找谁?”
蒋序认真考虑了一下:“乔合一吧,他地理稳居第一,天生的。”
池钺安静片刻,回答:“晚上他又不能来我家。”
“……”
昏昏天色里,蒋序偏过头看池钺,似乎猜到了什么,又有点不确定。他突然笑起来,看起来放松了很多,还带点狡黠。
“你到底要说什么啊?”
池钺垂眸,片刻之后说:“我想叫你伸手。”
蒋序瞪大眼睛,糊涂又听话地伸出手,池钺从包里拿出一颗大白兔,那是昨晚哄池芮芮喝药剩下的。
现在拿来哄蒋序。
沉沉天色间,他把大白兔奶糖放在那只透白干净的手里。
“对不起。”他说,“不应该和你冷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