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元这话犹如晴天霹雳, 佯装镇定的慧心再也装不下去了,猛地睁开眼睛,怒骂道:“孽徒, 当初是谁收留你的,若非我将你留在寺中, 你还在外面讨饭!”
他气得脸色铁青,眼神凶狠如恶狼, 若不是双手被捆绑住了,估计这会儿已经扑上去将福元撕成了碎片。
福元被他恐怖的眼睛一看,浑身泛起鸡皮疙瘩, 嘴唇直哆嗦:“是,没错, 你收留了我们, 可那也是你要装瞎子,需要人侍奉。我们这些年没少为你做事,挣的银钱却全你自己收着, 我们可没得多少好处, 今天还要受你拖累!”
“况且, 这度牒、寺庙都是空净大师留下的,咱们占的也不是你的便宜!”
慧心厌恶地瞥了他一眼:“蠢货, 愚不可及!”
他当初怎么会收这么蠢的一个东西为徒。
慧心气到了极点,知道大势已去, 跟福元多说无益,干脆重新闭上了眼睛。
师徒俩这番交锋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可对在场百姓的冲击却堪比火山爆发,尤其是那些到现在还拥护慧心,相信慧心的忠实信徒们。
哪怕陈云州将这么多证据摆在了面前, 甚至慧心自己都不若先前那么从容,开始口不择言,浑身上下都是破绽,可他们还是义无反顾地相信着慧心。
相信他有苦衷,相信他是被冤枉的,相信这里面有误会。
可两人这番争吵,还有慧心睁开的双眼,彻底打破了他们最后一丝幻想。
看着他们这副难以置信的样子,陈云州微微挑眉,是时候让慧心尝尝玩弄人心的代价了,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
他赞许地看着福元:“不错,福元,你比你师兄强多了,机会只会留给有准备的人,恭喜你抓住了这个机会。还有吗?”
对上陈云州带笑的眼神,福元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一狠心道:“有的,他还每日三更起床练武,日夜不辍!”
这么自律!可这不是陈云州想要的,他索性挑明了:“马小云她们这些失踪的少女呢?你如实说,我答应你,不管你在里面做了什么,都饶你一命!”
得了陈云州这句准话,福元闭上眼睛狠心说道:“他一直利用他这副好看的皮囊和名声在诱拐美貌少女,马小云她们都是被他拐走的。其实失踪的远不止六个,而是整整十三人,有些是孤女,有些在家里极不受待见,都是身份低微卑贱之人,失踪了也没人理。他专挑这些人下手,因为他是个瞎子,谁都没想到他身上!”
群情哗然,百姓们不敢相信,自己如此信赖的大师竟然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是个手上沾了不知多少条人命的恶棍。
“骗子,混账……”
感觉受到莫大欺骗的百姓们捡起了地上的石头、泥块、菜叶子往慧心师徒身上砸去,边砸边骂。过去他们有多相信慧心师徒,如今就有多憎恶他们。
慧心师徒双手都被绑着,身体不灵活,加之四面八方都是石头,躲闪不及,只能低头避开脸部,生生受着。
一刹那,乱石泥土纷飞,好不热闹。
柯九嘴里叼了根野草,痛快地说:“活该,打得好,多打一会儿,让这混蛋刚才那么嚣张。”
其他衙役也都一副看好戏的样子,都没有上前阻止的意思。
陈云州抽空看了一眼不断暴涨的拥护值,心情大好。这次可不是一点一点的长,而是一大片【+2】,中间偶尔还夹杂着【+3】,短短几息的功夫,拥护值就上涨了几百点,给他又凑齐了四位数,而且还在不停地长。
算是今日意外的收获了。
这些都得归功于贴心的慧心大师,若不是他招来这么多人,陈云州哪能捡这么大个便宜。
看了一会儿拥护值美妙的涨幅,陈云州缓缓抬头,只见慧心师徒三人已经被打成了猪头,脸上被石头划开了好几道口子,血混着泥土落在灰色的僧衣上,狼狈到了极点。
福元对上陈云州的眼神,连忙求饶:“陈大人救命,陈大人救救我,你答应过的我,我交代了你要留我一命的……啊……”
一块鸡蛋大的泥巴好巧不巧地砸进了他的嘴里,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陈云州慢条斯理地说:“没错,我是说过要留你一命,这不没死吗?放心,死不了的。”
柯九几个跟着调笑:“放心,我们看着,不会让你被打死的。”
又等了一会儿,百姓们这口恶气出得差不多了,陈云州才拍手叫停:“好了,大家都住手,再打下去要闹出人命了。”
柯九等人也赶紧上去劝解:“婶子,大叔,可以了,让我们将他们带回县衙审问吧。”
百姓们这才住了手。
还有几个年纪大的走到陈云州跟前跪下道歉:“对不起,陈大人,刚才都是小人糊涂,太过相信慧心师徒,差点放跑了这个恶人。”
随着他们的动作,越来越多的百姓跪下,向陈云州表达歉意。
陈云州抬手:“都起来吧。大家认识慧心更久,他平日里又会装模作用,营造了一个好名声,你们大家相信他是正常的。不过也希望大家吸取这次教训,以后不要人云亦云了,对官府多些信任。”
他这番话让大家更惭愧了。
老者站起来说:“是,我们以后一定相信陈大人。”
“对,以后陈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其余人跟着附和。
陈云州哭笑不得,这些老百姓吧,愚昧是愚昧,但淳朴真诚也是真的。
他看了一眼天色,摆手道:“好,大家的心意我明白了,时间不早了,都回去吧。”
百姓们依依不舍地冲他挥手道别,临走时还朝慧心身上吐了一口唾沫。
有人开了这个头,后面的挨个上去,有不解气的还故意往慧心脸上吐。
等人走光后,慧心的脸已经没法看了,红的、绿色、黄的,跟个调色盘一样。他也是能忍,遭了这般罪,硬是连吭都没吭一声。
陈云州睨了一眼,安排两名衙役守在五平寺,将寺封了,便带着大家下了山。
这家伙确实是个狠角色。
衙役们自动整队,将慧心师徒和苗阿芳押在中间往山下走去。苗阿芳嘴巴里的干草已经被扯了下来,她也没再吵,安安静静地走在队伍中默默垂泪。
回到县衙天都快黑了,陈云州吩咐柯九:“把他们四人押入牢房,分开关押后,然后你带大家去百花酿酒楼吃饭,记我账上。”
柯九高兴地说:“谢谢大人。弟兄们,今天陈大人请客!”
“谢谢大人,谢谢大人!”衙役高声欢呼,喜庆得过年似的。
郑深出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等衙役们走后,他上前对陈云州说:“你别总是惯着他们,咱们这点俸禄可请不起他们吃几顿。”
陈云州有点不好意思:“多谢郑大人提点,我只是想着兄弟们跟我出去办事办得这么漂亮,大家都辛苦了,犒劳一顿。”
其实这个点了,百花酿也没什么好东西,也就大米饭配两个素菜顶天了,搞不好菜也没了,花不了多少钱。
不过郑大人说的这也是个问题,县衙太穷了,连点团建资金都没有,加班不但没加班费,连顿工作餐都没有,可怜。而且整个县衙竟只有六匹马,两匹安排拉车,剩下四匹供衙役们有急事的时候用。
像今天这种人比较多的时候,大家就只能走路,来回就得近两个时辰,太耽误时间了,一想到往后几年,甚至是几十年都要过这种穷苦的日子,他就觉得窒息。
穷苦不可怕,可怕的是日复一日世世代代都是这样,看不到一丝希望。
不行,必须得想法子改善生活,改变县衙这穷得叮当响的状况。
于是他问郑深:“郑大人,咱们想个搞钱的门路怎么样?”
郑深愣了一下,只觉得他是在开玩笑,没当回事,反而问起了案子相关的事情:“听说苗阿芳找回来了?”
陈云州点头:“找回来了,幸好没事,但就是被那假慧心洗脑得厉害。”
郑深刚才听衙役们议论假慧心了,有些感兴趣:“那假和尚这么厉害?我也跟你去瞧瞧吧。”
陈云州一口答应:“好啊,等我吃过饭就去。”
在外奔波一天,他也饿了。
郑深答应,让他先回去吃饭,自己在书房等他。
用过饭,两人一道去了大牢,先见的是苗阿芳。
苗阿芳哭了大半天,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嗓子也哭哑了。
陈云州递了张手帕给她:“别哭了,下次动动脑子,别轻易相信他人,尤其是男人。”
郑深侧目,大兄弟你忘了自个儿也是男人吗?小心将来讨不到媳妇。
可离奇的是,苗阿芳竟然真的停止了哭泣,还抿了抿唇说:“谢谢陈大人,民女知道了。”
陈云州很满意,这姑娘脑子虽然不是很聪明,但至少知错能改。他道:“说说你跟慧心的事,还有你是怎么从家里跑出来的。”
苗阿芳攥着帕子,吸了吸鼻子说起了慧心诱拐她的经过。
去年中秋节前一天,家里又吵了起来,苗阿芳一个人去了五平寺,那天寺里香客不多,只有寥寥几人,很是安静。苗阿芳跪在佛祖前好半晌,许了很多愿,希望家里人别吵了,也希望她能找个如意郎君。
上完香,她出来时就看到了慧心站在寺中那棵菩提树前,仰望着树顶,没毁容的侧脸白皙如玉,精致又好看,那一瞬她直接看痴了,忍不住上前搭话。
慧心虽然眼瞎,却似乎能猜到她心情不好,开解了她一通,还邀请她喝茶。茶香袅袅,眼前的慧心睿智、渊博、温柔,跟村里那些毛头小子完全不一样。
苗阿芳的心沦陷了,此后一有机会就偷偷往山上跑,甚至拒绝了好几门不错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