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雯咽了咽口水,转头看向父亲。
周永涛下巴惯性下垂,脸上不苟言笑的肃气还在,这样一张没多大表情的脸,叫周雯琢磨不透他的想法。
“爸……”
周永涛抬了抬眼,正视着看起来有点怯生生的周雯。
自那回周雯吞食安眠药之后,周永涛在面对女儿的时候,就变得很刻意地去注重她的情绪。
看到她话吐到嘴边又咽下去的模样,他在想,该不是自己做了什么不得当的举动吓到她了吧。
周永涛立马提了提嘴角,让它处于正常的幅度,他微微地动了动五官,叫它们抚成柔软一些的样子。
“你说。”
就连他说话的声音,也刻意拿捏着声调。
周雯自然是不知道父亲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做了这么多动作的,只觉得父亲原本带着压迫感的气息变得柔弱了些。
她顿了顿,还是选择了开口
“爸,过年前后我就要到北市去校考了,到时候需要在那里住几天……”
她的声音越来越弱,像是说的话越长,就越没底气。
“住几天”
“啊”
周雯一心只想着怎么跟不同意自己所选专业的父亲辩驳解释,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话,心里头码了很久的应对一下子没能对上问题。
周永涛见她有点晃神,又重复了一遍
“去北市住几天”
愣了几秒,周雯终于反应过来
“大概一个多星期吧。”
“既然你已经下了决心,那就努力去做,不要半途而废,费用什么的不必担心,只管好好学习便是了。”
周永涛仍是不太轻松的模样,说着这样简单的三言两语,却让周雯鼻头一酸。
“爸……你同意了”
“嗯。”
淡淡回应一声,周永涛便拎起了刚才的半个包子,起身边走边吃,算是结束了这段对话。
得到父母的支持,周雯心里头的重石落了地,离考试的时间不远不近,她接下来要做的,便是死命学习,不负他望,不负己望。
……
春节才过,到了中影公布的考试时间,周雯便收拾起了行囊去往北市考试。
吴芳芳跟她念叨了许多次要陪同一起去,可正到了那时间,却被老家里的事给绊住了,只好做了罢。
临行前夫妻俩对女儿再三嘱咐,才不太安心地将她送到车站。
第一回送女儿出远门,周雯进安检的瞬间,吴芳芳还是忍不住掉了泪。
而第一回出远门的周雯,则相反,生平第一次脱离父母脱离原有的环境,所有的东西,对她来说都是新奇的。
她不是没坐过高铁,只是因为这一趟路途太过遥远,一模一样人来人往的候车室,一模一样的行人等候,看在她的眼里,却别有一番滋味。
因为还处于春运期间,她连个可以稍作休息的空座位都没找到,还好是拿捏好了时间来的车站,站了不过十几分钟,车票上的检票口便开了通道。
周雯只拉着一个二十寸的小行李箱,里头有她为了在寒冷北市穿的一件厚重棉袄和几身衣裤,还有一些日用品,身上的双肩包里有她所有的经费和复习资料,她听从吴芳芳的话将它谨慎地挂在身前。
排队的人很多,大家都大包小包地往前挪,只有她轻盈地随着队伍往前走。
检了票,下了电梯,她按着地上的序号找到自己的车厢号。
一条队伍排得很长,许多人急急忙忙地赶到更靠后的车厢号,总是喜欢从队伍中穿过去,车还没来,周雯不知道他们为何要如此匆忙。
被好几个人说了“借过”便被粗鲁地跻身而过,长长的列车终于在周雯快要忍无可忍的时候如约而至。
列车停得很稳很准,正对着周雯所处的队列就开了那个车厢的门,里头走出来两个高挑的制服美女,一群人下了车,等候的队伍才入了车门。
车厢内要比外头温度高一些,才进车门,周雯就感觉到这细微的反差。
落了坐,将箱子立在脚前,再将书包放在腿上,不过几分钟,车便缓缓地动了起来。
从进车厢,到车开动,周雯的心一点点放空起来。
她想起前些天本满腔期待地为苏也备了他曾经爱吃的夏市小吃食,去跟王阿姨要他的住址时,却从她那里得知了苏也去了国外留学的消息,她心里头的不踏实感就在那时现了端倪。
本以为终点会有等了好久想了好久的故人,才敢无所畏惧地一门心思往未知方向狂奔而去,可到头来知道远方没有熟悉的人,原先一切的无所顾忌都变成她此时的惶惶不安。
不过几分钟,车就提了速,途径隧道时总是引起周雯的一阵耳鸣。
因为心里不安至极,这样一点点的生理不适都能将她逼出热泪来。
因为坐在靠窗的位置,她整个人窝在车壁,还好是冬天,她带了一条围巾,她将头深深埋在围巾里,泣不成声。
她使劲地安慰自己,安慰自己即使终点没有苏也,也还有她正要去实现的小梦想。
一周罢了,好好努力,争取合格,苏也总归是要回北市接管他爸的企业的,一时的两岸相隔算的了什么。
她哭了很久,最后精疲力尽到浅浅睡去,因为念着怀里的包包里有她全部的家当,就算睡着,她也死死地抱着手里的东西。
等周雯再醒来,窗外的天空已经不是原先那副干净清澈的样子了,虽然太阳依旧高高挂起,可尖锐的光线通通都藏在了一层朦胧的雾色里。
周雯呆呆地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一个隧道都没有经过。
再细细考究,目光所及之地,皆是平坦的土地,哪有高山哪有绿树,途径一条小河,里头泛着粼粼闪光,再细一看,原来是结了冰,这样寒冷的天气,看来是到北方地界了。
这样的景象,她陌生至极,刚才的不安又重新升起,还好刚才给自己浮动的心说了好一通安慰的话,现在已经不如起先那么难以承受了。
她给自己泡了一碗面,热汤热食下了胃,离得不远处的心脏好像也被暖上了一些,稍稍有所镇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