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风雪如初,旧忆尽皆往矣
透过破败的屋顶洒下缕缕阳光,照到了妫天渊那似脂红染过的双眼上,梦中的黑暗也一点点破碎为现实。
一切都是真的啊,还是我一直没有醒呐?妫天渊看着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自问道,但是没人会告诉他答案,他也只能自嘲的一笑。
身上盖着薄被,被子上的缕缕清香让他这个见惯了大世面的纨绔也忍不住多闻了两下。
房屋简破,却也整洁,他挣扎着坐起又发现好大的一柜子书格格不入的摆在那里,而他的东西都摆放在床头,衣服也都好像洗过一样整齐的叠放在一起,而看到衣服他这才想起来自己一丝不挂,稍微思索下那缕清香的主人,饶是他这个“见过大世面”的纨绔也不由得一阵脸红。
妫天渊慢慢的下了床,将一切穿戴好,翻看着书柜上的书本,这些都是自己小时候读过的那些圣人名言,还有一部分的伤寒杂病,看着这些熟悉的字样,心底不由想起自己先前的这十四年人生,好像梦幻一般:
出生之时其父正值三千铁骑上阴平突袭国都灭蜀之时,因为阴平小道犹如天渊,故而起名天渊。是时三军共喜,天下来贺。
当时甚至大周天子都送来了一把名字为“虚”的刀来祝贺,而这把刀便是妫天渊现在一直别在腰间的那把黑色的刀,这把刀听说自然天成,至今无人知是什么材质,当年被人从地下挖出便送予皇宫,在皇室人人用剑的环境下,至今也只有过妫天渊这一个主人,故而名声不显。
但是妫天渊自己清楚,当时出大周国界的那场战斗如果没有这把刀就很有可能被留下,势大力沉、无坚不摧这就是这把刀的特性。而这一战也被后来的史学家们成为奠定大周统一六国的关键一战,甚至后人有诗云:三千铁骑开蜀道,不得群英听武王。
在妫天渊三岁的时候,其父攻下剑门平楚国,一时名声无二;而也就在这时,天子下令妫靖回朝听封武功王,也因此没有了继续西征百越诸国的可能,现在想来估计也不只是天子那边的猜忌,应该还有大秦王朝和百越诸国的成分在里面吧。
妫天渊四岁的时候就开始读书制艺,可以说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十二岁他的生活都是在计划之下,诗术礼艺御射琴棋书画还有修炼,每天都被安排的满满当当,而他也是不科学的样样测试第一,再加上自己的修炼天赋惊人,便被好事者称呼为大周十八岁以下的明面第一人。现在回想起来不由得一笑,因为当时他最大的心愿就是好好睡个懒觉。
当然在这个时间段内,肯定也少不了结交朋友,镇国大将军,太傅,少保,尚书这些都在交际圈内,也为后来发生的事情埋下了不少伏笔。
十三岁与悍匪,罪卒“练刀”,每次都不是玩笑,都颇为惊险致命,其中最为后怕的也就是第一次,没什么对战经验的他,按照小说里面写的又是喊话又是抱自己身份甚至还给自己安排了几个大招,反正怎么帅怎么来,平白让对面形成了合围之势,身中十三刀,虽说最后还是把他们都杀了,但若不是自己的老师第一次不放心自己还在暗处观察,多半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后来的“练刀”自是没有任何人跟着,也让妫天渊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战斗。再往后也就稀松平常直到出门历练了,最后一次见自己的父亲就是在父亲的辖界边境了,也没有想到的是这可能就是永别。想到这里,妫天渊不由一阵唏嘘,登时做出一篇祭文:
万世千秋,不过屠夫骂名。
生前身后,无惧罄竹难书。
兴,亡。
千秋,万古。
妫家丁,燕北卒。
铁马金戈,霸业宏图。
君臣死国门,剑客老江湖。
冢间铁衣枯骨,人世巍巍浮屠。
逃不过美人迟暮,避不开英雄末路。
菩萨低眉金刚怒目,天人赦令剑仙横顾。
凄凄青史,毁誉凭谁书,煌煌镇灵,武王功成覆。
呜呼!愧何如之?
燕北袍泽俱成墓,血流成河六国暮。
辗转征战三万里,死战不退妫家卒。
试问天下谁主沉浮,且让大马踏破山河?
且问世间安有情义,只教狡兔走狗良弓!
呜呼!怒何如之?
长安城内论长安,青史卷中看青史。
铁骑三千可开蜀,剑门一役成太平。
不若天下俱为筹码,安教尔等指点血土?
只愿世间与之无愧,可见百战殆尽老卒!
唏嘘!思之何如?
此生不曾悔当初,卿可敲得美人鼓?
黄泉碧落无觅处,意冷心灰徒悲呼!
且无愧天下有愧人,自是安心便为故土。
且抚平天下不平事,当是潇洒即为人生!
兴,亡。
千秋,万古。
妫家丁,燕北卒。
铁马金戈,霸业宏图。
君臣死国门,剑客老江湖。
冢间铁衣枯骨,人世巍巍浮屠。
逃不过美人迟暮,避不开英雄末路。
菩萨低眉金刚怒目,天人赦令剑仙横顾。
凄凄青史,毁誉凭谁书,煌煌镇灵,武王功成覆。
谁道武功王匹夫,兴亡墓,睥睨庙堂几酸儒。
谁言武夫无风骨,慷慨处,天下雄文不足书。
掩古卷,心意已成枯。
忆旧人,豪烈凭谁赋?
······
不若天际有几人,
但与此生了无怨。
笑去酆都招旧部,
旌旗百万斩阎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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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看这个样子,自己多半是被这个房子的主人救了一命,这也是欠下了不少的恩情。至于怎么还,也只能是看救自己的人怎么想了,多少也不是过分,毕竟自己一命,想想,哪怕送给大周天子也是能值不少钱。
想着,房子的门便被推开了,而妫天渊也猛地拔出刀,转向门口。
风卷着白毛雪进入屋中,一个俏生生的身影在身后雪反射的阳光中映入了妫天渊的眼睑,一个长相颇为普通的女孩,十岁多点的样子,瘦弱的身体却背着好大一捆木柴,单薄的衣服上也尽是补丁,只是她那黑夜一般的眼睛很清澈、很美,如同深海未有一丝污秽,有如晴空未有一丝阴云。
女孩立在门口,抖着,不知道是害怕还是冷,妫天渊笑了笑问:“房子的主人?”女孩点头;“是你把我从雪地里抬出来的?”女孩又点了点头。妫天渊收起刀,慢慢的走到了女孩的面前,在女孩迷惑的神情中,用手轻捻起她的下巴,凝视着她的眼睛,并将脸一点点的靠近,直至呼吸可闻,看着面前愈发不知所措的女孩儿,他这才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绕到女孩身后接过木柴,并将身后的袍子解下,轻轻地披在女孩的身上。
“我叫妫天渊,今年十四岁。”
“我····我叫何卿,今年十一岁。”
风依旧呼呼的刮着地上的雪,雪停之后的晴空,也真是好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