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了不知多久,在晚上醒来,却见母亲和陈训坐在地上,不吭不哈,周围都是呆坐在地上的人,也不生篝火火把,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围坐在一处看起来还算完整的祠堂内,偶有人小声说话,却听有老者呵斥,便不再言语。
在等什么?
黄知羽口不能言,便转着小脑袋打量四周,黑暗之中,他头顶书芦内的仙鹤灯火苗大盛,焰色由红转蓝,两团蓝色的火焰扑入他双目,气息流转之下,他双目能清楚地看到这是一个老旧的祠堂,祠堂空间甚大,有十六根朱漆柱子立在中央,周围瘫坐着无数的人,有人已枕着自己包袱睡去,有人则害怕地左右打量,而祠堂的梁木之上蹲着站着几十号执刀拿剑的武林中人,目光炯炯地盯着祠堂内的动静。
冷秀感觉到娃儿醒了,便抱起他藏在怀中,压低嗓子对身侧的陈训道:
“训哥,你这药子管用?”
“嗯,一会儿只管洒在周围,莫要出药子圈圈。”
“嗯。”
不知晓他们在说什么,黄知羽只觉得无聊,朝祠堂大门看去,两团蓝光之下竟看透祠堂大门,却见外面一条昏黄的黯淡光芒正从远处以之字形朝着这边快速靠近,半晌后,只听一声轰然巨响,祠堂木门炸开,坐在地上的众人立时炸窝,蜂拥夺路。
“撒药!”
陈训低声喊了一声,冷秀立刻捏开手中葫芦蜡封,洒在身前,一张血盆大口从门外探进来,一嘴尖牙在破洞外的月光反射下泛着银白色光芒。
“下网!”
只听半空中一人大喝,几十根火折子尽皆擦亮,火把的光芒将小小的祠堂照地犹如白日,只见祠堂之下、横梁之上,几十号武人各持刀枪剑戟,注视着钻入大洞的硕大蛇头。
息黄大蟒,蛇身如牛,力大无穷,刀枪难入,传闻息黄为一品妖兽魔蛇计千的子嗣,存活百年以上可化为人形,此蟒体态肥硕,头大如重型货车,估计没有一百也有八九十年的光景,它蛮横地钻入祠堂,冲着呆立中央的陈训、冷秀扑来,慌不择路的百姓被大蟒挤开撂飞,在息黄的视线中,满屋子的血肉也比不上中间那团血肉中包裹着的蓝色光点。
冷秀连忙抱紧黄知羽,闭目垂首,陈训也抱住她,背对大蟒,大蟒冲到近前,尽然顿住,一股猛烈的毒龙草气息从那人身上传来,就像大餐里混入了一坨翔般,大蟒厌恶地一扭头,放过他们,一口咬住旁边一个吓尿在旁的肥胖商贾,七寸一鼓,嘴口大张,只一吸,便把嚎叫着的商贾吞入腹中。
看着蛇腹鼓起的一个人形小包,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搂住蛇首,八个武人跳将下来,各捏住一角,八根四指粗的铁钉扎入地中,手中榔头连番敲击,三两下就把网角钉死在地中。
蛇头被制,息黄大蟒挣脱不得,那洛无伤抽出左手宝剑,那柄剑在火光下反射出一道青芒,只见他从半空跃下,身形无比飘逸,就像脚踩鹅毛,身似柳絮,轻飘飘地在半空中使了一个剑花,直取大蟒七寸上的一块鳞片。
“洛水剑法(残缺)获得。”
“蟒步(残缺)获得。”
两声提示音后,黄知羽头顶的书芦中显花出两本大半白纸的秘籍,秘籍堆在红褐色的案几之上,仙鹤灯中蓝色的火焰窜起一丈高,无数黑色的字迹正从那洛无伤身上飘散出来,不断被摇曳的火焰引入案几上的书籍中。
黄知羽连忙睁大了眼睛,深空错过了那洛无伤的动作,他从冷秀的肩头探头望去,却听有人在大喊“小心!”,一声巨响后,祠堂前门的泥墙哗啦倒塌,蛇尾扫翻墙壁,如鞭子般横抽过来。
“洛师兄!”
“小洛!”
“洛师弟!”
“洛大侠!”
有少女的喊声,有大汉的喊声,有苍老的喊声,那根蛇尾从三个汉子身上扫过,壮实的三个汉子连呼救都喊不出来,便如利刃过身,断为两截,肠肚胃肝洒了一地,手中兵刃也碎裂成片,周遭武人见状皆倒吸凉气,纷纷纵越躲避。
陈训见蛇尾之锋,连忙抱起冷秀撒腿就跑,退到祠堂那座龛笼后面,探着脑袋看去,只见那洛无伤左手青峰刺入大蟒蛇首七寸,大蟒立刻乱抖一阵,那蛇尾蛇身如同狂舞一般在祠堂中乱扫开来,中者皆死。
“孽畜!”
一个花衣少女被蛇身扫中,半边脑袋磕飞出去,身子软软地瘫倒在地,洛无伤听到少女惨叫,心神大震,大喝一声,右手举起,泛出青光,一掌拍在剑柄上,那宝剑犹如铁钉一般钻透大蟒七寸,只剩剑柄。
大蟒被宝剑钉在祠堂地上,越发挣脱不得了,也发了凶性,尾巴舞得如轮盘一般,扫死周围掠阵的武人,祠堂之中只剩一个老者,一个大汉重新飞掠回屋梁之上,两人朝腰间口袋一摸,手中星光闪烁,无数的暗器被他们扔出来打在蛇身上。
“漫天星海(残缺)获得。”
可听那金铁交鸣之声,火花四溅之态,好似并没有给大蟒造成什么实际上的伤害,反而激起了大蟒的凶性,蛇尾展开,扫塌泥墙,老旧的祠堂立时塌了半边。
见大蟒还在挣扎,屋梁上的老者抽出腰间宝剑大喝一声“小洛”,扔向洛无伤,洛无伤接剑,凌空而起,翻滚而下,手中宝剑斩在蛇头,一剑之下,大蟒发出高亢的嘶鸣声,剑身没入六寸,大蟒挣扎地愈加激烈。
洛无伤头顶蒸汽如馒头开锅般云霞蒸腾,他双手聚力再跃而起,握剑斩下,屋梁上的老者和大汉皆面色一惊,却不言语,只见蛇尾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扫中洛无伤的背部,刺啦一下就卸掉了洛无伤的左手。
洛无伤被蛇尾扫到地上,神情惊愕地看着前方掉在地上的左手,难以置信地爬起来要去捡起自己的成名左臂,屋梁上的老者和大汉对视一眼,趁着他分神之际,一人一镖朝着他后背扔去。
“无情洛水诀(残缺)获得。”
“追魂索命镖(残缺)获得。”
“他们怎么.....”
看着他们的做法,冷秀惊骇的冒了一句,陈训连忙捂住她的嘴巴,凑在耳边说:
“莫出声,且跟我走,咱们见了不该见之事,早走早脱身。”
冷秀一惊,原来自己见到了传说中的杀人夺宝,在徐州的平民贵妇圈子里总是流传着一些小道消息,尤其是那些令人艳羡的武人之间的龌龊事情更是受人追捧。
这杀人夺宝历来都是要清场、屠灭目击者的,冷秀心下大骇,连忙跟着陈训在拥挤的人群中挤开了一条道,挤入躲在祠堂后院的人堆中,陈训心中也惊惶不已,左手剑洛无伤,永洛派的三代翘楚,永洛八子之首,雍州天地人风云谱上排名十八的青年俊彦,竟然,竟然就这样被人给阴死了吗?
不好,这老者和大汉一定会杀尽这里的人,免得有人透露出他们为了谋夺息黄蛇胆而杀害洛无伤的机密!
正所谓死道友不死贫道,陈训默不作声地领着冷秀挤过众人,一把拖起冷秀让她翻墙过去,那边的商人见他们翻墙,忙问:
“你们要去哪里?”
“息黄制不住了,自然是逃走!”
“啊!深夜而遁,你不怕路遇妖兽吗?”
陈训已经翻了过去,头也不回地喊道:
“一个近在眼前,那些远在天边,你说不逃?”
后院众人一听,是这个道理,立刻收拾家当翻墙而走。陈训和冷秀绕到院侧,找到商队的骏马,解了缰绳骑了一匹,策马便朝西奔逃。
逃了足足两个时辰,夜幕已深,道上不时有妖兽的踪迹掠过,骏马马腿发颤,几次欲夺路而逃,陈训只能狠心从腰间摸出一个瓷瓶,朝着马嘴里灌了几粒狂心丹,骏马双眼充血,发足狂奔,再无顾忌地顺着陈训的指引朝着官道奔去,心惊胆战地跑出去五里,见前方有一处土木垒筑的小堡子,大小不过三户人家,堡门前挂了一盏红灯笼,门上贴了喜字,看来是有结亲大喜。
陈训连忙下马,死命拽住缰绳,等到冷秀抱着黄知羽下马,才一松缰绳,那骏马一把甩开三人,发狂地朝着更远更黑的前路奔去。
“二两银子奉上,还请当家的给个方便,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
敲了几下见里面无人应答,陈训也是壮着胆子在堡门前尖着嗓子喊道,周围鬼影憧憧,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冲出来一两只妖兽,那边起先没有动静,一时半刻后,门开了条缝,里面有人小声问:
“当真二两?”
“不敢欺瞒,落难之人,只求一宿。”
“进吧。”
门拉开了,两人进去,只见门口打着一盏昏黄的灯笼,一个老头捏着柴刀,后面领着四个壮劳力,人人持着铁叉、扁担,深怕进来的是某个强人,见他和冷秀模样后,老头放了一半的心,哪有强人出来做生意还拖家带口的,便关上了堡门,上了手臂粗细的门闩,又顶了三根顶门杠。
“多谢老丈!”
“为何深夜赶路?”
老头只是放了一半心,却没放下柴刀,陈训连忙奉上二两大锭,脸色惊惶道:
“后面出了息黄大蟒,有仕人在斩杀,我等只顾逃命,不敢久留。”
老头一惊,手有些颤抖,不过还是接过银子,小声道:
“你却是好命,息黄大蟒啊,一口吃三人的怪兽!”
几个估计是子侄辈的壮劳力也是唏嘘不已,息黄大蟒啊,雍州传说中的妖兽,本地凶兽录上排名前五十的怪物,格杀赏银三万两,内胆视大小另算,镇子上茶肆酒铺里说书的先生结尾都要按照朝廷旨意普及的奇谭怪论,这名号每周都听一遍,再熟悉不过了。
“谁说不是呢,有我两个粗的胖子,一口就吞没了。”
陈训伸手比划着,一脸的市侩狡黠,黄知羽心中比了个满分,这陈训真是演啥像啥。
“莫说了,再说一晚别睡了,随我来,你们且在柴房委屈一晚,明日给你备些干粮,用罢早饭再行上路。”
“谢过老丈,不知老丈高姓?”
“高姓不敢当,南湖堡高老农而已,这边请。”
黄知羽趴在母亲身上前往柴房,路过马厩时却见里面养着四匹大马、两头黄牛、一匹螺子,不由大奇,按着老丈的自称应是农户,可寻常农户家中怎能驯养如此多的牲畜?
他却不知,自打威宗武皇帝大肆屠杀百姓,搞的天怒人怨,上天降下神罚,出了妖兽之后,除了州府县镇这些防卫森严,地域相对安全的人们时常步行、乘轿外,其他地方的百姓,皆以马、驴、骡、牛、骆驼等蓄力代步。
并非生活富足,实则逼不得已,一日十二个时辰,黑夜白日对半开,绝大多数妖兽又是昼伏夜出,留给人们的时间本就不多,农工商只得半日劳作,若再在行路上浪费若干光阴,那可真就是百业待废、万事休矣。
官府给农户商人大肆配发牲口,其意即让大家抓住白日的宝贵时间,即便是寻常农户家中,也按丁口配劣马螺子毛驴以作农用,当然前提是你得缴税。
只要你缴税,就是大汉的好农民,你若是缴的多了,官府还帮你修堡子、修水渠、修路,若是成为十里八乡的缴税大户,提个里正村长还在其次,家族后代中可选一二子入官学,走六扇门的路子,直接一步登天成为武士。
各州府县镇更有专门的牲畜官员,皆号司农、司商,品级比照本地一把手,专司养殖,各养殖场更是配备重兵及六扇门的好手看顾,这些衙门口已成了从妖兽口中夺取半日光阴的关键所在。
黄知羽伏在母亲身上,近日来修葺时间日渐减少,人说婴童最善瞌睡,初生时一日要睡大半,可黄知羽却身上躁动不已,书芦中的蓝色火苗不断在他身体各处穴位循环,全身犹如有使不完的力气无处发泄,但即便如此,身为婴童,怎么也得有个婴童模样,若是人小鬼大,在和平时期尚能获个神童称号,现在嘛,天知道会不会被人给宰了下酒。
世界太凶险,我还是做一名萌萌哒的小孩子算了。
柴房内,陈训找来一些干草铺在角落中,主家给抱来两床干净被褥,裹在里面,也算暖和。
冷秀对黄知羽的母爱他能切身地体会到,而陈训,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只能算是善待他们母子,谁又知道这个看似铁了心要当后爹的人会不会突然变卦。
黄知羽趴在冷秀的身上,感受着母亲带来的温暖,耳边是柴房窗外传来的夜风呼啸之声,他夜视超凡,能清楚地看清这间柴房的每一个角落,侧目望去,却见陈训窝在一边,却是假寐,眼皮抖动,睫毛微颤,手也卷在袖中,不知有何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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