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刚门不是天门九脉,且与九脉中的佛门两脉---寂照微筑、万佛寺有着不可调和的佛理纠纷,其实天下佛门都讨厌这两脉,既然当了朝廷的鹰犬,做起了佛朝的买卖,就不要恬不知耻地喊着自己是佛门正宗了。
金刚门现在若是冒出个转世佛陀来,以圆通对天门九脉的认知,恐怕不出半个月金刚门就会被打上“邪教魔道”的标签,有血楼的前车之鉴,圆通相信金刚门这些徒子徒孙们撑不过半年。
他扛起扫把回到自己那间藏经阁边小小的禅房,盘腿一坐,眼中满是希冀地望着洞天中的大势至菩萨,看了良久都无法掩饰他那激动的表情。
宝瓶则回到了达摩堂中,观看师尊对那十五个没去参加大比,却被操练地比大比还辛苦的师弟们经受师尊的特训调教。
在他的内视之下,书芦中的三尊金佛全部化作金粉融入了黄知羽背后,黄知羽那双黑色眼珠逐渐化作淡金色,看上去有大庄严,大恐怖,好似浑身充满了神性,有蠢蠢欲动之势。
宝瓶大略明白,若是现在一掌拍在脑门之上,黄知羽能不惧来世法则,破芦而出,他压抑着内心的兴奋,继续优哉游哉地看着师尊操练师弟,一切不急,晚上回去试试。
午饭后,宝瓶踱步朝大觉殿走去,他今日要帮着抄写经文,且分量不少,估计要忙到深夜,他便走的很快,走到一半却在祖师堂侧的照壁下看见了探头探脑的石头,石头见他过来,眉头紧锁,这两年来,他与宝瓶没在聚集,即便是身处家中也几乎无话,感情总觉得愈发淡薄了。
“宝岩师兄,何事?”
宝瓶看着表情复杂的石头,后者也是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然后小声道:
“李胖子右手没了。”
宝瓶眉头一挑,一阵哑然,石头见他还算有点人性,便愁苦道:
“你没去看那场面,胖子昨晚托了师尊作弊,与宝山直接对上,打了不到三合,胖子便掌毙了宝山,宝山的爹宏定当场发飙,提刀就卸了胖子一条手臂,师尊与宏定那贼子打坐一团,将宏定打成重伤,可惜,你的好爷爷出手阻拦,否则定让那贼子饮恨当场。”
“惠宁,他出关了?”
“你说可笑不可笑,早不出关,晚不出关,偏偏今日出关,你可真是拜了个好爷爷,他出言斥责胖子下手凶狠,残害同门,当年宝山打死姚红的时候,怎么不见他出来主持正义?”
宝瓶一阵无言,关切询问道:
“李永强他......”
“你还在意他吗?”
“阿弥陀佛。”
宝瓶宣了一声佛号,石头见他人模狗样的作态,冷笑着转身就走,扔下一句话来:
“他一身武艺都在戒刀上,现在成了废人,你那好爷爷看样子是入了五品,想与方丈师祖一争高下,那几个老和尚与宏字辈的师叔、师伯们态度暧昧,师尊独木难支,不敢帮衬,内门让胖子脱武回籍,我准备给他凑点银子,你若有心,休沐时就去看看他,免得真成了菩萨,日后就无人再和你讲话了。”
宝瓶看着石头那孤零零的背影,扼住想把他叫住的喉咙,转身就去了禅房,禅房此时无人,众沙弥都去了达摩堂,宝瓶静坐在自己的床上,脑门心中一团金灿灿的光逆时针旋转着,越转越快。
休沐日。
“你真不去看看强子?”
冷秀在给宝瓶缝补从禅院里带回来的衣物,看他闭目打坐,有点不高兴地放下手中的衣物,伸手掐住儿子的腰眼,宝瓶连忙大呼小叫:
“娘,疼,松手!”
“你还知道疼,那毕竟是你的发小,胳膊都没了一条,你都不去看看,你怕不是想当个真和尚吧,我跟你讲,你若敢当个无情无义的真和尚,老娘真吊死在家里给你看。”
“莫生气,莫生气,儿子哪里当得了什么真和尚,别打,我这就去,这就去!”
宝瓶躲过母亲的鞋底子溜出门去,他转悠着去了药铺,里面的伙计已经换人,广田跟着陈训去跑商去了,又新雇了两个精明的,看到他进来,连忙称呼少东家好。
宝瓶点头应是,自去后面起了一坛补血的药酒,右手托着坛底朝着李家而去,走到两条街外的巷口,便见一个满脸横肉的和尚正与一个长相凶厉的宝象对峙着,宝象手里的戒刀明晃晃地指着那蓝袍僧道:
“师叔不要脸皮的吗?”
那被称为师叔的蓝袍和尚叉腰而立,根本没把宝象放在眼里,轻笑出声:
“你这是目无尊长,以下犯上,你爹知道吗?”
“我爹不知道,但我爹身为戒律院首徒,知道了也不会让你们这么做!”
“杀一个不在武籍的荒武者,缇骑都得给我送表章,我这可是按朝廷的规矩办事,你赶紧闪开,免得伤了和气。”
宝象还待说什么,站在他身后的袁杏则出手拽了拽他的袖口,宝象看过来,见宝瓶托着酒坛缓缓而来,烦躁地横了身后的袁杏一眼,袁杏俏脸微红,别过脸去走回那堆看热闹的青衣僧伴中,也不知道是那根绿茶筋搭错了,竟然直勾勾地盯着逐渐靠近的宝瓶。
“我不准你干这种事!”
宝象觉得后脑发凉,冷汗齐出,但嘴巴却非常硬,挡在通往李永强家的巷口,朝后面大声喊道:
“宝冠,你快带你爹娘走,这帮家伙我替你挡着!”
“臭小子不自量力,闪开!”
那蓝袍僧一挥大袖,一股劲风朝着宝象腹部袭取,谁知宝象横刀在腹,竟然预判了他这一击,噹地接住了。
“好小子,你爹给你开小灶了吧,竟然能防得住本座的参合指!那你再接着试试......”
“住手!”
一声厉喝从背后响起,一个白袍僧领着十二个灰袍僧从街尾急奔过来,宝象一看来人,神情立马放松下来,来人正是他爹宏宇,宏宇只在街面上塌了十步就跃过百米距离来到宝象身前,转身盯着那对他儿子出手的蓝袍僧,语气森然道:
“宏昼,你犯了私斗戒律,跟本座走一趟。”
“哟,跟我拿乔呢,宏宇师兄,本座可是奉了达摩堂首座法旨,来废李永强武功的,你不会也像贵公子一般阻碍本座执法吧?”
“爹,他们要杀人!”
“住口!”
宏宇见宏昼递来一封黄纸,打开来看去果然是达摩堂首座惠景的法旨,心中一寒,这条老狗原本是依附在惠生方丈手下才爬上达摩堂首座位置的,现在惠宁闭了两年死关而出,貌似功力大进,那些站边惠生方丈的老和尚及一些激进的少壮派二代精锐白袍僧立即聚集在了惠宁身旁,要靠着软硬手段瓜分方丈的权势,妄图借机篡位,聪明人都懂得站边,宏宇却不想站,他知道,无论惠生惠宁斗地天昏地暗,终究敌不过藏经阁内的一个扫地僧,若是闹得大了,那位爷出面一定能镇压一切不满,到时候,保持中立的他才能获得最大的收益。
他将法旨扔回去,当下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警告宏昼道:
“废武功就废武功,不准杀人!”
宏昼冷笑道:
“为了几个下九流的贱民,值得和我作对吗?”
“金刚门不是魔鬼城,更不是圣境山,就算你不修佛法,也别把外面那些龌龊的东西带进来,免得让人看不起你。”
“我乐意!”
宏昼根本不吃这一套,他侄子宝山是他这一脉唯一入武的后辈,人虽然骄狂了一点,但根骨悟性都是上佳,他们家族都眼巴巴指望着宝山日后出将入相光宗耀祖呢,一想起今日大考,那个李永强仗着背后有宏心撑腰,使了手段活活将他侄子打死在台上,宏昼就火冒三丈,草芥般的蝼蚁什么时候杀得了世家子了,简直荒谬。
此人一家老小不死,他宏昼就睡不安稳,吃不下饭,修炼都满是杂念。
“宏昼!”
宏宇死死地盯着宏昼双眼,见他那阴毒的三角眼被周围横肉挤得更小了,其中的怨毒让宏宇明白,这家伙准备搏命了。
他不由得在心底哀叹一声,贱民之命、武人的荣誉,孰轻孰重,他分得清,当下转手一指戳在宝象的颈部,宝象立马就朝着他倒来,宏宇扛起儿子,转头对宏昼道:
“杀人就杀人,别整那么大动静,事情说出去,丢的也是你师傅的脸皮。”
“那是自然,走!”
宏昼领着四个灰袍僧进了巷子,宝象则被宏宇一招打晕,不省人事,袁杏尴尬地喊了一声“公公”,宏宇不想理她,只是扛着儿子朝禅院那边退去,袁杏连忙低头跟上脚步,心中五味翻腾,出落地如此俊秀的宝瓶好似从未认识过她一般,见了宏昼扭头就跑,窜入隔壁巷底坐下,酒坛子放在身旁,双手合掌搓阴阳式,右掌一起拍在眉心,一团金色的雾气自他脑后跃出,一道黑袍人影逐渐在他眼前成型,那身材壮硕,体型高大,眼底金光闪烁的黑衣人看了看眼前眼神涣散,三魂七魄不全的宝瓶,一脚上墙如履平地,转瞬就消失在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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