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既然是阳强症,且患病两年多了,不可能现在才来看。
“这中间看过医生吗?”
“看过,西医说这叫窨井异常勃.起症,很危险,万一……”男人的脸又白了两分。
很明显,要是一直这么支棱着,就是头驴也受不了,最简单的这病主要发生在夜间,连续几个小时保持那个状态,那他的睡眠就好不了,睡眠不好,白天怎么上班?刚才问到职业的时候,他说自己是一名火车司机,开火车可是属于长时间高强度作业了,一个马虎眼都不能打,需要充足的精力支撑。
影响睡眠这只是“最好”的结果,长时间充血,很容易造成海绵体纤维化、坏死、畸形,以后恢复了直接变成阳.痿,这叫物极必反。
更严重的,坏死感染之后,顺着血管和淋巴上行,也有生命危险。
“西医给我做过很多种方法的治疗,镇静、冷敷、按摩、甚至海绵体注射都试过,但只是暂时缓解,过一两个小时又会起来。”
清音面上平静,心内:这要是让那些不举的、举而不坚的、坚而不久的哥们听见,该捶胸顿足大骂天道不公了。
“最后,西医说让我做手术,但风险也很大,我怕万一没做好就废了……”
任何手术都有风险,更何况是那么精细小巧的部位,哪怕只是伤了一根小小的神经,可能他这辈子就与性.快.感无缘了。
“留着它至少有用,没做好可就彻底完了。”男人无奈叹息。
“中医看过没?”
“看过好几位。”他说了几个中医的名字,最后重点强调,“市医院的王老医生我也看过,连续吃了两个月的药依然不见好。”
他说的王老医生,就是曾经的书城四大家之王家的后人,他们的优势病种就是中医男科,治疗经验应该是非常丰富才对。
不过,清音也知道,阳强症属于非常小概率的疾病,当年她在男科和泌尿外科轮转那么久,科主任也说他小四十年的行医生涯里只见过一例,当时实习生和小医生们全都跃跃欲试,恨不得自己也能亲眼看一眼这样的小概率事件。
清音把就诊经历记下来,然后开始正式问诊,“叫什么名字?”
“杨强。”
生了阳强症,名字还叫杨强?
清音手一抖,脸色严肃,“说真名。你放心,这是你的个人隐私,今天你在这里说的事,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看病随便起个假名字那就没意思了,虽说这不是跟医保挂钩,但这是清音的职业习惯。
“我真的叫杨强,不信医生看我工作证件。”
清音接过他递来的证件一看,还真是,照片和名字都能对上,还是省铁路局的职工,职业一栏写的也是火车司机,照片上还盖了刚印,应该假不了。
清音把名字登记下来,先把诊断一栏空着,然后开始把脉,其实刚才已经说得很明确了,症状、世间、持续时间和就诊经历都不用再问,清音就重点关注:“两年前开始发病的时候,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比如生活和工作的重大变故?”
杨强想了想,“没有。”
“每次阳强症发作的时候,有没有受到外部刺激,比如语言挑.逗、肢体接触、或者看黄.色小说影片之类的?”前几天听顾安说,顾全他们在理发店里搜出来几台很很先进的vcd播放机,还有好几本黄色.影片,都是为了方便瓢客看的。
“我不爱看那些,我跟我妻子的感情也很好。”
聊到妻子的话题,清音忽然想起个事,“你们结婚几年了,有孩子没?”
“快十年了,有过两个孩子,都生病去世了。”
清音怔住,中年丧子,该是多大的打击?而心理创伤也是很多疾病的潜在致病因素。
清音赶紧问:“是几年前的事?”
“老大去世六年,老二去世三年了。”
最后一次经历丧子之痛在三年前,而他的阳强症开始出现是两年前,这终究还隔了一年,应该没有明显的关联性,清音于是也就没有再深究这个问题,那样未免太不人道。
转而问比较常规的:“你们平时夫妻生活频率和质量如何?”
她神情平淡中带点严肃,仿佛在聊一个跟吃饭喝水一样正常的事,不会让人不自在,更不会有不好的联想,杨强似乎在这样的氛围下慢慢打开心扉,“我们感情很好,那方面也很和谐,只要我下班回家,几乎每天都会有,不过前几个月我妻子怀孕了,我们有段时间没在一起。”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的头低垂着,视线落在自己手背上,似乎是在看着上面的青筋出神。
清音总感觉哪里怪怪的,说不上来,世界上真的存在每天都会do的合法夫妻吗?新婚蜜月期很正常,可他们都结婚十年了——毕竟人是有感情的,不是动物,随时随地都能有状态,它既讲究身体状况,心情,还讲究氛围,谁能保证天天都能达到这样满分的状态?
“本来,我这个毛病,只会用蛮力,我老婆有时候也不愿意,但我生了这个病,她也愿意帮我。”
原来如此,完成任务一样。清音心里闪过这句话,他老婆也不容易啊,每天都要帮他“治病”。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有点怪怪的,杨强自打走进诊室,就显得有点不协调,一方面他比大多数病人大方,不是那种对病情羞于启齿的,而是非常坦然的诉说病情和就诊经历,但他又偏偏一进门就关门拉窗帘,显得太过谨慎。
一方面,他说他们很和谐,可聊到这个话题的时候,他脸上又没有幸福的神情,而是低着头看自己的手背,要知道在这之前的其它问题哪怕更羞于启齿,他都能正常的看着清音眼睛交流。
清音多年从医的经验告诉自己,这是典型的在回避这个问题。
为什么要回避呢?是在撒谎吗?其实他们并没有他说的恩爱?或者说他在隐瞒什么?
反正,都是很小很小的细节,清音今早看的病人太多了,这个点又热又饿,头昏脑涨的,她感觉自己是不是想多了,或者看病看魔怔了,“这样吧,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叫一个男医生来帮你检查一下.身体?”
她还是想眼见为实,排除一下发育上的畸形。
杨强点头,很快,清音叫来秦解放,交代一声,将人带进检查室。
大概五六分钟之后,秦解放出来,冲她摇头,说明杨强身上没有肉眼可见的异常。
清音让他也留下,跟杨强直接说:“是这样的,你也找很多医生看过,他们的诊断都是阴虚火旺或者阳虚,对吗?”
“对,很多医生都说我是阴虚火旺,王老医生说我是阳虚。”
这么看来,王家的诊治思路确实跟一般中医不一样,难怪人家的优势在男科。
“不过,我看你的脉象并非单纯的阴虚或者阳虚,而是肝上的问题,肝阳上亢。”其他医生单纯的滋阴或者壮阳,其实都是针对全身这个大机器来的,这符合整体观念没错,但清音今天打算反其道而行之,她不讲整体,只关注局部。
“在中医理论里,窨井这个地方,是宗筋之会,为肝所主,加上你的职业需要经常上夜班,熬夜伤阴,阴虚则阳亢,我的诊断是肝阳上亢,你要是愿意,我就给你开个方子。”
就跟当年的常巧音一样,这种看过很多医生,久病成“医”的病人,不是医生开什么就吃什么,甚至他们连处方都不会要,所以清音先征求他的意见,同意再开,省得浪费一张处方签。
果然,杨强犹豫片刻,“倒是跟其他医生的思路不太一样,就给我开三副药吧,我先吃吃看。”
清音很快开出一个平肝潜阳的方子,其实这样的方子同样适用于高血压和脱发的部分证型,刚好问诊的时候发现,高血压和脱发杨强都有。
他拿着方子去付钱,秦解放连忙问这病人什么情况,清音既然答应替杨强保守秘密,自然不会说。
不仅对着秦解放没说,回家也没跟家里人提起过。
天气越来越冷,但因为有厚被子,这几天还暂时没开地暖,想着等过几天更冷的时候再开,反正他们不是统一供暖,可以自己决定啥时候开。吃过晚饭之后,清音就窝在沙发上看书,她得好好研究一下这个病。
鱼鱼给她抱来一床小被子,“妈别着凉。”
“谢谢鱼鱼,来亲一个。”
鱼鱼蹦得老远,一脸嫌弃:“妈你真腻歪。”
清音做出伤心欲绝的样子,女儿长大真的没小时候香了呀,小时候那是一天亲几十口都亲不够,走哪儿都要亲亲妈妈。
不过,她也就是开玩笑,毕竟孩子长大是好事,说明她懂事了。
正看着,顾全一家三口进屋,玉香抱着小石头去鱼鱼屋里,清音连忙坐起来,“大哥最近忙不?”
“可别提了,城北那案子把我搞得焦头烂额,我今天来,正好有个事向你请教。”
清音正襟危坐,“什么事,请教谈不上。”
“是这样的,还是关于城北的灭门案,外面的流言你应该也听说了,大差不差,但最近有个卖叮叮糖的商贩,向我们报告了一点线索。”
案子一直破不了,上头和民间的压力都很大,顾全只得故意将半真半假的消息放出去,再登报公开征集线索,说谁要是提供重要线索有助于破案的,将有一笔现金奖励。
重赏之下果然有人来提供线索——
案发当天,有一个卖叮叮糖的小商贩从那户人家门口经过,听见里头传来争吵声,隐约是一个男人跟那户人家商量,说什么女人什么时候生孩子,别再耍花样,他最多能出到两千块钱,多了拿不出来云云。人都有好奇心,尤其这种谈及“买孩子”的,小商贩就悄悄躲在窗外听了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