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前段时间忙着赌约和茶厂的事,一直没时间过问香秀的近况,她知道香秀很想学中医,可罗程文一直不松口,听英子和雪梅说,最近她一放学就去卫生室药房“玩”,还被罗程文逮到几次,父女俩闹得不太愉快。
她倒不是真的玩,而是去认药,据说现在不仅能背出十八反十九畏,还连药性赋都会背了,248味常用中药的寒热温凉属性她已熟记于心。而她今天的表现看来,不仅是背诵,她已经滚瓜烂熟,熟练程度绝对超过秦解放和另外两个年轻中医。
他们跟着自己学中医,清音也有“自知之明”,不觉得是自己多么厉害,多么了不起。秦解放确实是兴趣的成分大点,但其他俩人完全是因为在做这份工作,被自己这么个事业脑领导鞭策着不得不学。
而香秀跟他们不一样,她还是个小女孩,就已经把很多成年学生都做不到的基本功给练到手了,这就是天赋和兴趣,加努力的共同结果!
这样的好苗子,她有什么理由不收呢?她不是执着于门第之见的老古董,她之前不想蹚浑水是怕罗程文对自己有看法,可现在呢?
她凭啥要在意罗程文的看法?他把十四岁的闺女一个人丢在家里跟老鼠为伴,天天不着家,闺女昨晚被锁在药房里,一整夜没回家他都不知道,他又有什么资格对香秀的正常兴趣爱好指手画脚?
“你可以来学,但有个前提,不能耽误学习,上次期末考听说你考了班上的第18名,下次期末考要是能考进前十名的话,咱们再正式开始学中医的事,怎么样?”
“你现在最重要的是学好科学文化知识,为将来专精某一门技术打基础,而不是两头都要学,那样你的精力不够,很容易两头都学不好。”
香秀双眼亮晶晶的,“好,您放心,我一定可以的。”
清音就喜欢这种自信又努力的人,拍拍她肩膀,“以后可以来这边写作业,但不能再留在里面过夜。”
中午清音回家,见鱼鱼已经放学到家一会儿,正在看爸爸带回来的东西,除了一些吃的喝的特产,还有清音和顾妈妈的两个玉手镯之外,顾安居然还悄悄找人要了一把王八盒子。现在还没全面禁.枪,有些私人手里还有,尤其边境有打猎需要的少敏,就连书钢保卫科自己手里都还有好几支老家伙呢。
以前,清音是不允许他把这种东西带回家的,鱼鱼太喜欢这些东西了,又小,怕她乱摸乱动掌握不住,但现在,鱼鱼是六年级大孩子了,不是不知道轻重的小屁孩,清音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那个精巧的小东西一拿出来,鱼鱼就双眼发亮,“爸爸我可以看看吗?”
“可以。”里面的东西他已经提前卸掉了,就是个空的,没大碍。
“王八盒子,这是王八盒子对吧爸爸?”
清音不懂,“为什么这么叫?”
“因为这是当年侵华日军用得最多的武器,又跟咱们的盒子枪有点像,嗯,也就是德国毛瑟驳壳枪,为了区分民间就这么叫。”
“爸爸你知道吗,设计这款枪的人叫南部麒次郎。”
顾安只能说因为工作需要略有了解,跟她这个小军迷比起来还是有差距,但他输人不输阵,“知道啊,这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你知道它跟一般的毛瑟驳壳枪有什么区别吗?”
顾安:“我当然知道,但现在快上学了,回来再说。”等你爸我找你大伯先把这块知识恶补一下,看镇不住你。
鱼鱼可真是个小武器迷,她房间里的木头枪都快放不下了,陈童去到京市后果然第一时间给她寄回两个模型,清音连那型号都说不出来,她天天爱不释手,现在终于能摸到一把真实的家伙,清音觉得她怕是连学都不想上了。
“快吃饭去吧,我帮你收着。”
鱼鱼这才恋恋不舍的放下东西,不过她是聪明小孩,出了这道门就不会说一个字。
收到妻子的警告眼神,顾安挠了挠后脑勺,“你放心,我有分寸。”
饭桌上,清音又问了几句香秀的事,“她最近学习怎么样?”
“还是那样,但她这个学期的学费和书本费都还没交,班主任催了好几次,她爸爸也没来交钱。”
“听说她爸爸的厂又要倒闭了,可能连上初中的钱都没有,妈妈为啥罗叔叔一定要做生意呀,好好找份班上不行吗?”
傻孩子,在这个百舸争流,日新月异的时代,看着身边人赚得盆满钵满,有几个人还能老老实实上班打工的?更何况,罗程文,他还有一股不服输的气,堵在心口。
看着那些曾经斗死老爷子,踩在老爷子尸骨上上位的徒弟们在各行各业混得风生水起,他还能安心做一个本分的打工人吗?
可这么长时间足以证明,他真的不适合做生意,这样把时间和精力都浪费在自己不擅长的事情上,真的不算明智之举。他要是光身一个人,那无妨,吃苦受累就他自己的事,可现在他闺女也这么大了,正是读书用钱的时候,连学费都交不起,初中能不能上还不知道,他还在钻牛角尖,以后可咋整?
不说别的,香秀要是考不上高中,那他怎么也得想法子给安排份工作,或者学门手艺吧?不然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出去打工,再找个同样差不多的小伙子,一两年草草领证结婚,再生个跟他们一样在城市底层挣扎的小孩?
清音自己当妈,她绝不会为女儿准备这样的“道路”。
“你呀,不是我说教你,好好学习,珍惜学习的机会,玩心收一收,等上初中就没这么多时间给你玩了。”
鱼鱼一脸“原来如此”“又来了”的表情,“知道知道,我睡觉了啊,没事别来敲我门。”
家里人要进她房间需要敲门这是打小就养成的习惯,可最近她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在门上贴了张“勿打扰”的纸条,每次有什么事要等她睡醒再说,搞得像个日理万机的女总裁干啥都需要预约一样。
清音冲着顾安耸肩:你看看你闺女,主意越来越大,没小时候可爱了呢。
小时候走哪里都要扒着妈妈,吃个带夹心儿的鸡腿面包都要特意把夹心儿留着给妈妈大大的咬一口,动不动就最爱妈妈,妈妈世界第一好第一漂亮,现在?好东西肯定还是会留给妈妈,但这些甜言蜜语是不用想了,哪天清音忍不住对她说一句,她还一副鸡皮疙瘩爬满身的表情,把清音闹了个大红脸。
仿佛她是个恋爱脑,而她是个无情分手的渣男。
顾安摸摸刚刮的青色胡茬,“长大了,越来越有想法了。”
现在反倒是小石头最可人,见到他们就张着手叫“抱抱”,白白胖胖奶香奶香的,一都就笑,一笑就流口水,整条胡同的大人们都最喜欢抱他了。
下午,顾安去保卫科报到,找刘厂长说了一下最近“出差”的情况,在科里坐了会儿,闲着也是闲着,干脆就去找李老师一趟。
李老师正好下午没课,这个时候去街坊邻居没人在家,比较安全。
还是老规矩,敲门之后进去,李老师给顾安泡了一杯茶,“尝尝。”
顾安不是会喝茶的人,每次都是一饮而尽,这次也不例外,喝完觉得不过瘾,味儿太淡,也不解渴,又自己加满水。
“你啊,这茶可是最近风很大的羊屎茶,跟你家小清同志也有很大关系呢。”
顾安挑眉,听他说了几句才知道自己不在这段时间,清音又干出别的事了。
“你这次任务执行得非常漂亮,我已经向上面请功,只是这份荣誉……”
“不会公开,我知道。”他已经习惯了,就是感觉对不住洪江,洪江这次受伤比他严重多了,肋骨断了三根,肺上也出了问题,接下来要休养至少半年,他还得跟清音说说,让清音给他好好调理一下,千万别留下后遗症。
他是个厨师,以后要是不干这行了,至少还能当回厨师,不愁吃穿,可要是肺上出问题,那就与厨师生涯无缘了。
想到这里,顾安紧了紧拳头,“这次要是有奖金的话,我希望你们能以组织的名义颁发给洪江。”
“好。”医药费养伤费啥的,组织上肯定会负责,但这笔额外的奖金不仅是钱,还是一种荣誉。
李老师叹口气,“你们小两口也挺长时间没见了,我本来还说让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结果又出事了。”
顾安挑眉,难怪,他就说姜向晚几人都撒出去了,原来是又有新任务。
“这两年公派出国的学生回来几批了,且从事的多是政府政策研究类工作,一定程度上能接触到中上层决策的地方……尤其石兰省是农业大省,农业种植事关千千万万老百姓的粮食安全问题,这块领域相当重要。”
顾安表示理解,改开后送了几批公派留学生出去,有部分没回来,直接黑在当地,或者叛变成政.治.庇.护的,尤其高精尖领域的,譬如国家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飞行员,去年就叛变了两个,还被国外大肆炒作。回来的人里面,不乏有真心报国,一心为建设祖国的,但也排除不了极个别是被策反回来当间谍的。
“这就很考验咱们的甄别能力,这个工作,交给别人我不放心,只有你,顾安。”李老师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吹了吹茶叶沫子。
顾安面不改色,“说吧,这次需要我做什么。”七弯八绕的,扯了好一会儿。
“你先听我说完嘛。”李老师呵呵笑了两声,又提到书城市内位于石兰农业大学内的育种中心。
石兰省因为地理位置的特殊性,全省气候就是全国大江南北气候的一个缩影,在省城西边有一个籽种培育中心,也叫育种中心,很多放到全国各地的水稻、玉米、大豆甚至烟草的种子,就是在那里培育出来的。
以前大家都没往别的方面想,警惕性也不高,可最近有农民反映,他们买的种子种不出粮食,即使种出来,也是虫害多、结果小,甚至不到成熟期就莫名其妙干枯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