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义愤填膺,喊声高涨,清音混在人群里,和其它闻讯过来看热闹的路人一样,倒是不显眼。
而就在众人的喊声中,清音注意到,虽然大家都穿着差不多的衣服,打扮比较淳朴,但人的神情和气质是藏不住的,有几个小年轻皮肤比一般农民白,且各种“挖断龙脉要赔钱”的口号就是他们带头喊出来的。
有些小孩也跟着来凑热闹,清音凑过去跟他们搭讪,装作无意间询问这几个人是谁,孩子们都说不认识,没见过。
很好,找到带头闹事的,那就好办了,甭管挖断龙脉是不是真的,反正今天的闹剧绝对是有组织有预谋的。
同时,清音也仔细观察过,目前施工的深度不深,基本还局限于表层,也没有异常渗水的地方,压根连水管都挖不到,他们村里停水跟施工也跟没关系。
再说所谓的“龙脉”,那更是无稽之谈,要真有龙脉庇护,高家村能穷这么多年?连打工都找不着地方打?
但群众就是这样,阴阳先生“算”过,再加上适当的巧合,有心之人再蛊惑两句,就有了小心思。
眼看着苏小曼那边就要顶不住了,一辆破旧自行车急忙停下,一名干瘦小老头急忙从远处赶来,村民们自动让开一条道,“村长来了。”
“幺爷来了。”
“幺爷你可得给咱们高家族人出头啊。”
高幺爷今天一直在外头修水渠,村民闹事也是刚刚才有人去通知他的,生怕闹出人命的他急慌慌赶来,衣服都是湿的,“都冷静冷静,有什么好好说,只要有我在,今天咱们高家人吃不了亏。”
他一路走一路了解情况,走到最前头,也跟苏小曼聊了一下,没有偏听偏信,通过双方的言辞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顿时哭笑不得。
“误会误会,咱们村里从昨晚开始停水是事实,所以今早天一亮我们就去修水渠,结果还真是水渠塌方,水流断了,这只是巧合。”
村民里有人不愿意,“咋能说巧合,他们不来挖的时候咱们好端端的,他们一来,咱们自来水也停了,水渠也塌方了,上次阴阳先生早就说了,咱们的龙脉断了,停水只是第一步,后续说不定还有更大的灾祸。”
“就是,幺爷你连自家老爷子夺寿的事都不信,咱们是佩服的,但咱们上有老下有小,可不敢跟着你冒这个险。”
“要是再出点别的祸事,他们赔得起吗?”
“就是,我家可不遭这个殃。”
清音观察,这几个说话的人,都是村民,而不是陌生人,看来这几个就是被“策反”的村民。
“都给我闭嘴!现在是新社会,不讲封建迷信,你们要搞封建复.辟吗?”高幺爷也是被缠得没办法,有点发火了。
村民们这才闭上嘴巴,但有几人还是不情不愿的小声嘀咕,高幺爷只当没听见,“大家听我的,没有什么龙脉,咱们村停水也跟工地施工没有任何关系,大家就回去吧,该干嘛干嘛。”
“慢着,不能回去。”苏小曼得到清音的示意,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大喇叭,高声道:“既然大家对我们施工有意见,那就去派出所坐下来,好好聊聊。”
不知何时,一群穿着制服的公安已经来到门口,带头的人脸上一道横跨半张脸的刀疤,又黑又凶,简直跟黑煞神一样吓人。
老实的村民都被吓得不敢说话,那几个带头的还想再怂恿,忽然人群里一个不起眼的中年人拉了其中一人一把,小声说:“闭嘴。”
“这是最近市局新上任的黑煞神,有名的狠人,你看他那道疤是怎么来的,就是追杀人犯的时候被人捅的,听说当时眼珠子都掉出来了,他自己把眼珠子又塞回去,捡起刀反手就捅人肚子里……他比杀人犯还不要命。”
这是市面上广为流传的关于顾全的“故事”,加上他的雷霆手段,确实威名在外,一般的小混子见到他都要绕道走。
顾全是什么人?只需一眼就迅速甄别出哪些才是坏分子,直接给手下使眼色,两两为一组,走过去就将带头的几人揪出来,不过还有几个是漏网之鱼,清音也给他指了。
“干嘛抓人,警察不能无缘无故抓人!”
“我们都是好人,我们就是来看热闹的啊!”
顾全冷声:“我们不是抓人,是请在场的知情人回去调查,我看你们就挺顺眼的,带走。”
啊,顺眼?
“别啊,我们就是来看热闹的,我们啥都没干!”
“我们甚至都不是这个村的,我们……”
顾全掏了掏耳朵,“我们只负责处理治安案件,其它的纠纷你们自己商量,双方和和气气坐下来嘛。”
可他不走,看着被“请”走的几人,村民们哪还敢废话,加上高幺爷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出声了。
废话,被带走那几个人要是高家村的族人,他们或许还会说两句,可人家都说了不是他们村的,就是来看热闹的,高家村的“团结”再次体现得淋漓尽致——只管姓高的,其他人与他们无关,更不可能把自己搭进去。
苏小曼赶紧说:“今天的事是误会一场,我知道大家也是心急,咱们以后一衣带水,共同呼吸在这片蓝天下,将来也是要共同进退的,咱们批发市场办得好,大家也能好,大家好,咱们批发市场才能更好,大家说对吗?”
有人不服气,“你们什么批发市场,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就是,你们挣得盆满钵满,也进不了咱们口袋啊。”
苏小曼笑笑,“谁说没关系,我今天正要找你们高村长谈谈招工的事。”
“啥招工?”
“对,苏老板前几天跟我通过电话,说为了村里的发展,愿意给咱们村二十个招工名额,以后都能来批发市场上班,可你们今天这一闹,我是开不了这口了。”高幺爷唉声叹气地说,他只知道这里的老板是苏小曼,不知道苏小曼背后是清音,但他刚才分明在人群里看见清音,还看见她跟顾全说话的样子。
人老成精的高幺爷,当即推断出清音才是实际大老板,所以当苏小曼这么说的时候,他立马配合着说了这么一句。
其实苏小曼压根没跟他联系过,但他今天必须向清音表明自己的立场,老爷子的命是她救回来的,这恩情他必须报答。
别说,清音也很意外,他居然这么懂得打配合。
“你们这么闹,我是没脸再要工作了,还是请苏老板去隔壁的李家村招工吧,李家村的村民比咱们朴实,没那么多幺蛾子……啧,咱们村的村民,实在是有点不好管理啊,以后别给你添麻烦。”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苏小曼也配合道:“是啊,我本来也想帮扶大家一把,想法子抠出二十个名额,现在看来还是算了……李家村就是旁边那个是吧?行,那明天我给他们村长打个电话,联……”
“别啊苏老板,他们闹事是他们的事,那几个人压根就不是我们村的,我们都不认识他们,他们闹不代表咱们啊,是吧?”
大家伙连忙说是,他们很无辜,他们家家户户都有各种困难……这是事实,改开这几年,大量人口从农村流动出来,造成本就劳动力过剩的省会城市招工机会更少,找工作更难,而他们没读过几年书的农民,想找份工作更是难上加难。
哪怕是一个小餐馆洗碗工的机会,都是留给老板老板娘的三姑六婆,更何况是就在家门口的工作,那更是想都不用想。高小兰的母亲在餐馆给人刷盘子,就是拜托了好几层关系才找到的工作,为此太村里可谓扬眉吐气得很。
大家说到动情处,有的人是真的流下了眼泪。
高幺爷见此,顺着话头向苏小曼求情:“苏老板,您看,咱们村子确实是穷啊,谁家日子都不好过,要不您再考虑考虑?”
“我本来是想考虑的,但万一以后又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怎么办?咱们请的工程队挖机可是按小时开钱的,耽误这几个小时,我的损失有多大?大家又替我想想过没?”
众人这才真正后悔来闹事,明明可以有机会获得一份工作的,“都怪你高老六,是你说来讨说法的,结果说法没讨到,连工作都丢了。”
高老六急了,他家也穷啊,“不是我说的,我也是听高小亮说的。”
高小亮赶紧摆手,“是高明先说的,我刚才还看见高明跟那几个人说话了,他肯定认识他们!”
最后被指认出来这个叫“高明”的,见赖不过,只能低头承认他也是收了钱,有人说今天多叫几个人来“讨说法”,对方会付他钱,按人头,一毛钱一个人,他叫来四十多个,本该拿到四块多,但那个人刚才被带走了,他不知道找谁要钱去。
“好啊,好你个高明,你自己收钱,把咱们给卖了,你还是人吗?”
有的气不过的直接就冲上去,想打人!他自己收钱卖了大家,还毁了大家的工作机会,这口气不出都不是人!
公安看顾队长脸色,见他正在人群外蹲着抽烟,要不是烟头没掉,都以为他睡着了。见此,下属们哪还有不明白的?一个个看天看鸟看热闹。
村民们有怨气,总得发泄一下不是?今天这天可真够热的,大家伙找个阴凉的树下坐会儿吧。
高明被打得哭爹喊娘,终于想起找公安“救命”的时候,脸都花了。
最终,大家这份义愤填膺、大义灭亲感动了苏老板,苏老板咬牙,忍痛答应给十个工作岗位,由村里统一安排,三天后把名单报上来。
高幺爷没想到自己打蛇上棍居然还真争取到十个岗位,立马高兴不已,一个劲说苏老板的好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