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部到南部, 按照战机的速度计算，至少也要三个多小时。

    艾薇估算着时间, 完成疏导之后, 她自己也能稍稍恢复过来一点。

    随着疏导次数的增加，她能够感觉到这给她自己也带来了不少好处。

    最明显的好处自然是每疏导一次，她体内的精神力几乎能增加一倍。

    后来她又逐渐能感觉到, 每次体内精神力耗尽之后，恢复的速度也在逐渐加快。

    记得第一次在课堂上她帮郁鸣夜疏导后, 差不多用了一两天的时间才恢复过来。

    第二次是在第十七星球的商船上，大概也就一天的功夫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后来是在她的宿舍里, 那次恢复得比之前更快，晚上疏导完, 第二天白天就恢复了。

    这次趁着飞行, 艾薇打算给郁鸣夜再疏导一遍。

    算着时间, 到了那边, 没准她也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更重要的是, 她也有话想要跟他聊聊。

    ……

    精神力如风般吹进郁鸣夜的那片冰天雪地里。

    他们俩的意识也双双进入他的精神图景里。

    雪原一望无际。

    艾薇发现这里与她第一次来时，也有了不小的变化。

    一缕缕阳光从云层照射下来, 散射在空气里。

    形成了非常漂亮的丁达尔现象。

    艾薇站在悬崖边向下往, 那片精神黑斑汇聚成的海洋依然浩瀚, 但比起之前要平静了许多。

    不再有汹涌拍岸的惊涛骇浪, 也没有了如雷声轰鸣般的浪涛声。

    她的精神力汇聚成云, 再由云化成雨, 细细密密地落在海面上。

    轻柔起伏的茫茫海面上顿时开出无数的水花。

    这场面，壮观中又带着一点平和。

    让她看着看着, 心情也跟着平静下来。

    脚下的雪地松软, 郁鸣夜踩着雪, 一步步走到她身边。

    他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片海，也跟着出了个神。

    这些精神黑斑伴随了他很多很多年。

    由于少年时觉醒不完全，联盟中始终找不到一个能够跟他匹配率超过50%的向导，他就只能靠着黑塔特制的抑制剂撑过精神黑斑不断积累、直至爆发的日子。

    每一次濒临暴走，就如同他的身体和意识同时被无形的力量绞碎了。

    即使他再如何拼命抵抗，也无济于事。

    漫长的时间里，他从一开始的挣扎抵抗，到后来只能默默适应、承受，然后学着跟它们共存。

    这个过程同样非常的艰难。

    因为精神黑斑会随着时间不断地堆积，一旦积累到一定的程度，就会再次爆发。

    一次比一次更加痛苦，也一次比一次更加难熬。

    日复一日的痛苦下，他甚至都不奢望有重获平静的一天。

    ——直到暗无天日的世界里，照进了那一抹光。

    疏导的过程里，精神力和风细雨般地盈满了黑海的上空。

    风丝拂过艾薇发间，她随手拢到耳后，偏头说：“聊聊呗？”

    郁鸣夜回神，点点头：“好。”

    时间有限，满打满算不过三个小时。

    艾薇估摸着那个程烈似乎是有话想对郁鸣夜说的，那她便折个中，先聊个一小时。

    一小时，能聊的也不多。

    艾薇在心中将话题筛过一遍，摘了几个出来。

    其他的可以以后慢慢说。

    她得先将最重要的部分说完。

    “你等等。”郁鸣夜打断她，忽然转过身说，“这边太冷了，我们去屋子里坐着聊吧。”

    艾薇顺着他视线的方向看去。

    半山腰那片雪松林边，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砖石的小屋。

    屋顶的烟囱里还冒着腾腾的热气。

    就好像是童话里的猎人小屋，怪可爱的。

    艾薇回神，失笑。

    也对，他的精神图景里，自然一切都是按照他的想法来。

    “来。”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牵着她走进那座小屋里。

    屋子里也没有什么多余的陈设，只有屋子中间的壁炉里烧着火，暖烘烘的热气充盈着整个屋子。

    壁炉前摆了几张沙发。

    艾薇挑了中间那张长沙发，挑了一头坐下。

    她随意地选了个松弛舒适的坐姿，她侧着身靠在椅背上，曲起一条腿坐着。

    她朝郁鸣夜偏头，示意他坐到长沙发的另一头去。

    郁鸣夜看看那头，显然不太满意这个距离。

    这两个位置中间至少还能坐下两三个人去。

    “必须得坐这里吗？”

    艾薇有些哭笑不得。

    “就聊聊天，你想干什么？”

    郁鸣夜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大约是感觉到了艾薇想聊些什么了。

    于是他没有再多纠结，安静走到沙发的另一端，学着艾薇的样子坐下。

    房间里暖烘烘的，甚至有些过于舒服了。

    令艾薇不自觉地放松下来。

    她挑了个比较轻松的话题开了个头。

    “先说结论，我这段时间想明白了，我应该也是喜欢你的。”

    郁鸣夜的脸上明显浮现出了一丝措手不及。

    他没想到艾薇这么开门见山，还以为她至少前面得先铺垫一段什么。

    不过转念一想，他觉得以她的性格，的确会这样。

    凡事喜欢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

    随后，他才慢慢意识到艾薇说了什么。

    她说她喜欢他。

    艾薇看着他眼中慢慢浮现出的笑意，也跟着笑了。

    她单手支着下巴，继续往下说：“这份喜欢大概还远不及你。不过没关系，将来的日子还长着呢，你说是吧？”

    郁鸣夜看着她，忍不住笑起来。

    他飞快地点点头。

    她说什么是什么。

    艾薇好笑地看着他突然变得亮晶晶的双眼。

    从第一次见到他起，她就觉得他的眼睛像是会说话一样。

    平日里，他身处于其他同学之间，不需要说话，那双沉静的眼睛里就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峻。

    现在他的眼睛里盈满了笑意，甜丝丝暖洋洋的，连带着令她觉得屋外头的风雪都远去了。

    初见时完全没发现，原来他裹在外层的冰化了，里面竟是这样的。

    艾薇笑了一会儿，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她唇边的笑意略微收了收。

    “结论说完了，接下来说说前提和正题。”

    郁鸣夜默默地听着，示意她往下说。

    “你一直说，我是‘她’。我愿意相信你，但是我更希望你可以告诉我理由。你为什么这么笃定我就是‘她’？”

    “说来话长。”郁鸣夜深吸了一口气，缓慢斟字酌句地说道，“如果非长话短说，那我只能说，是我的精神力认出了你。”

    “精神力？”艾薇一愣。

    她其实猜想过很多的可能性，但这个答案完全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试着理解他的话。

    他的精神力？怎么认出她？

    难道说……

    “你们曾经结合过？”

    艾薇并不太了解结合哨向领域的知识，只知道哨兵与向导在经历过精神结合，甚至是身体结合之后，两人的精神力会在一定程度上相融。

    郁鸣夜点了下头。

    艾薇有点懵。

    虽然这个答案，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匹配率为什么从一开始就高达92%，可还是有些说不通。

    她抬手打断他。

    “等等，你之前试探我的时候，问我我们究竟是什么关系，我回答说是恋人，你当时不是说我说错了吗？”

    “的确不是恋人。”他苦笑了一声，说，“只是我后来单方面喜欢上了你而已。”

    艾薇怔怔地看着他。

    她想，他说的后来，应该就是指他们上辈子在南十字星岛上分别之后的事了吧？

    只可惜，后面的记忆她再也没能梦到过更多。

    她只记得他在白塔里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

    艾薇轻声问：“后来，发生了什么？”

    郁鸣夜垂眸望向左前方的壁炉，慢慢地回忆道：“后来发生过很多事。我和你分道扬镳，但是为了彻底将白塔的那一股犯罪势力铲除，我在追缉他们的过程中，跟你又见过几次。”

    说来也巧，那几次见面，不是他被白塔的人反将一军身陷危机，得到“她”的暗中相助；就是“她”被联盟军追得狼狈不堪，而他悄悄施以援手。

    也正是在那??x?个过程中，他逐渐明白了“她”在做什么、想做什么。

    明白“她”那藏在那副柔弱身躯下的坚定与勇敢。

    明白“她”那生来冷静睿智的脑袋里的疯狂与豪迈。

    郁鸣夜自己也说不上来究竟是哪一个瞬间发觉自己依然动心的。

    甚至在“艾薇”濒临死亡的那一刻，他都没有对“她”提过这件事。

    “她”无心于情情爱爱，“她”眼中只有唯一的那个目标——

    为了自由与和平，“她”可以毫无犹疑地献出生命，乃至名誉。

    听完郁鸣夜的话，艾薇沉默了许久。

    她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他的话。

    过了片刻，她才慢慢问道：“那结合是怎么回事？”

    郁鸣夜嘴唇动了动，随后说：“是我，我单方面强行跟你进行了精神结合。”

    当时“她”已经濒死。

    他能感受到，“她”的生命力不断地从“她”身体里流逝。

    哨向的精神力，往往是伴随着□□一起死亡的。

    一旦体内的精神力消失殆尽，人基本上也救不回来了。

    如果想要吊着“她”最后一口气，想要“她”活下去，他必须保证“她”的精神力不能散掉。

    强制进行精神结合，是当时他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结合哨向的精神力会不断相融，用他的精神力留住“她”的精神力。

    当然，单方面的强制结合并不容易。

    哨兵的精神力天生带着一定的攻击力。

    进入精神图景的瞬间，就会引发向导本能的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