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塔在艾薇他们离开庄园之后不久就立刻展开了行动。

    包括孔骏廷和亚伯?诺曼在内的所有参加慈善晚宴的客人, 几乎全数被控制了起来。

    几个小时后，艾薇在黑塔某个会客室里看到了那位来自索兰星的女人。

    隔着会客室的玻璃外墙, 艾薇能看到她依然穿着当时的那条素白连衣裙, 安静地坐在那里。

    “你确定要一个人进去？”赵宁有点不放心地问道。

    他们对这个索兰女人的来历并不清楚。

    艾薇与她单独相处，万一对方突然发难怎么办？

    艾薇心想，那该害怕的就应该是对方了。

    刚想回答, 就见一直跟在她身边的狗子非常自觉地往前一凑，用行动表示它可以陪她进去。

    她失笑着瞥了郁鸣夜一眼：“别了吧。这么个大家伙跟着进去, 她搞不好吓都要被吓死了，我还怎么跟她套话？”

    郁鸣夜淡定说：“这好办。”

    话音刚落, 威风凛凛的雪狼瞬间就变回了小时候的模样，眨眼间缩小成了毛线团, “啪叽”一声在艾薇脚边滚了两圈。

    威慑力顿时成了负数。

    艾薇：“行吧, 那就这样吧。”

    她穿过走廊, 走到会客室门口, 推门进去。

    毛线团子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

    进去的时候, 那个女人安静地抬眸看过来。

    在黑塔内自然光线的映照下，她的眸色浅蓝中透着清澈的紫色, 神秘极了。

    艾薇注意到, 对方在看到进来的是个年轻小姑娘的时候, 紧绷的身体不自觉地稍稍放松了一点。

    看来, 身在黑塔并没能给她多少安全感。

    艾薇脚步缓了一下, 并没有立刻关上门, 而是低头看了看，装作在找什么。

    随即看到毛线团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跟着进来了, 她才轻笑着对毛??x?线团子说了句：“你跟得倒是挺紧。进去吧, 别夹到你尾巴。”

    随后才慢条斯理地带上了门。

    艾薇并没有直接靠近那个女人, 而是在长桌的另一头坐下来，语气轻松地打了个招呼：“你好。”

    走廊的另一头，会议室里的光幕，正实时监控着会客室里两个人的一举一动。

    黑塔和联盟众人依然分坐会议桌两侧。

    会议室里灯光昏暗，所有人都在安静等着艾薇下一步的举动。

    赵宁从外头进来，在角落的程烈身边坐下来。

    赵宁罕见地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程烈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心中有些奇怪。他不是对艾薇的能力倍加推崇吗？

    程烈问道：“怎么了？”

    赵宁低声说：“艾薇恐怕有点困难了。”

    程烈：“怎么？”

    赵宁说：“那个女人可能不太配合。”

    之前负责将这名索兰女人带回来的人，在交接的时候告诉赵宁，这名女人很可能并不会说联盟的官方语言，不管如何沟通都没什么太大的反应。

    简单的肢体交流或许可以，但如果想要从她身上套出复杂的情报，只怕并不容易。

    而且……

    赵宁抬眸看向会议室里的众生百态。

    黑塔的人，联盟的人，一个个面色沉静，眼神镇定，但心里不知道正在想些什么。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谁能保证这些人就没问题？

    谁都不知道藏在白塔背后的那股势力究竟发展了多久，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壮大到了什么地步。

    现如今他们只是偶然地窥见了冰山一角。

    谁能知道水底下还藏着多少？

    或许，不管艾薇现在在这里问出了什么，很可能下一秒就会被传到那些人的耳朵里。

    这么一想，赵宁就忍不住感受到了一股没由来的无力感。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正在跟一个藏身于黑暗中的庞然大物抗争着。

    四周一片黑暗。

    他举步维艰，且防不胜防。

    该怎么防止艾薇得到的情报被泄露出去？

    赵宁沮丧地想着：……做不到的吧？

    然而下一秒，他就听到艾薇忽然说了一句他们完全听不懂的话。

    赵宁诧异地抬头，看到光幕中的艾薇面色镇定地坐着，问了一句什么话后，会客室里的那位索兰女人明显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然后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会议室中众人七嘴八舌。

    “她在说什么？”

    “索兰的语言吗？她居然会索兰星的语言？”

    “等等，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有没有会索兰语的翻译？”

    “……不行啊！索兰语太过冷门了，联盟里根本没人会啊！”

    有人崩溃道：“那她为什么会啊！？”

    艾薇当然是学过。

    当年老爹教的。

    沦陷区的规模有大有小，有的就像是索兰星，原住民死得不剩多少了，也就只剩下索兰语这么一种语言。

    有的比现在的首都星还要大，星球上分为许许多多的区域，每一个区域都使用不同的语言，想要在沦陷区里畅行无阻，语言就是必须要掌握的基本技能。

    老爹在各大沦陷区里浪了几十年，顺带学会了三十几种语言。

    艾薇没老爹那种惊人的语言天赋，勉勉强强只学会了五六种，不算精通，日常沟通不成问题。

    她朝眼前的索兰女人说道：“（你好，你能听懂我说的话吗？）”

    艾薇从女人脸上表现出的惊讶表情中，已经读出了想要的答案。

    不过她还是等她给出了回应之后，才继续往下说道：“（你现在已经安全了。接下来黑塔的人会保障你的人身安全，你如果想回索兰星，或者是去别的什么地方，我们都可以送你去。但是，在那之前，我希望你可以帮我们一个小忙。）”

    艾薇说着这长长的一串话，她尽量说得很慢。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她用温和的语气说完，又接了一句：“（可以吗？）”

    女人这次犹豫了更久。

    但三秒之后，她还是慢慢点了点头。

    她终于开口：“（你要我帮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也略有点沙哑，像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索兰语并不易学，因为它的发音丰富多样，而且语法复杂多变。

    连贯成语言后却很动听。

    由那个女人说来，艾薇感觉这就像是一门精灵的语言，非常美妙。

    艾薇问道：“（我想要知道，你是被谁来到这里的？进那个地下拍卖会之前，你到过什么地方？除了你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索兰人？他们在哪里？）”

    艾薇一连串问了很多，但是本质上就只有一个问题。

    她是怎么被带到这里的？

    兴许是艾薇的外表看起来并没有任何的威胁性。

    也兴许是毛线团的呆萌太具有迷惑性。

    更兴许是艾薇的这一口流利的索兰语给她带来了亲切感，索兰女人对她没有什么敌意，她思索片刻，便一五一十地全说了。

    ……

    女人的名字叫伊迪丝。

    索兰人不用姓氏，只有名字。

    偶尔会在名字后面冠上母族所在的地名以作区分。

    索兰星是目前联盟中为数不多的母系社会之一，由于沦陷后人数稀少，科技和经济水平相对落后，在回归联盟之后，会定期获得联盟的资助，并且免费提供在其他安全星球上生活的必要帮助。

    索兰星沦陷数百年，早已经不适合生存，除了一些上了年纪、对索兰星有感情的老人不愿意离开，索兰的年轻人基本都非常希望能离开那里，融入联盟开始新的生活。

    伊迪丝在索兰星生活了三十多年，后来跟随着母族一起搬到了附近的星球生活。

    他们氏族并非第一批选择离开的人，之前陆陆续续也有几个氏族举族搬离。

    按照索兰人群居的习惯，他们一百多人依然生活在同一片区域。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们融入当地的速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

    “（……最初的异常，是族中的一些人莫名其妙开始消失了。）”伊迪丝慢慢说道，“（没有任何的征兆，就是突然凭空消失了。直到那一天，我在睡梦中被绑架，我才知道他们下手的目标，是纯血的索兰人。跟我一起被带走的一共有二十多个人，大多都是三十岁到五十岁之间的青年人。）”

    听到这里，艾薇已经明白了大致的来龙去脉。

    索兰人拥有强大的恢复能力和远超常人的寿命。

    越是纯血的索兰人，恢复能力越强，寿命也越长。

    有记录的最高寿的索兰人，活到了三百六十岁。

    显然，那些人盯上了索兰人优越的基因。

    艾薇想，人造哨兵比普通哨兵更加强大的恢复能力，大约就来自于索兰人的基因。

    身怀宝藏，难免会引来恶狼。

    “（我不知道我们被带到什么地方，只知道我们被分开关了起来。一开始每隔几天，就会有人过来抽我们的血。慢慢的，一些人会被带走，我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直到几天前，我被他们带到了这里。）”

    也就是说，她成了那些人的弃子。

    他们不再需要她，便打算榨干她剩余的价值——卖上一个好价钱。

    艾薇缓慢深吸一口气，内心再次生出一丝莫名的厌倦和烦躁。

    狗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原本一直趴在她脚边，这时候却扒拉着她的裤脚，往她大腿上蹿。

    艾薇顺手将它拎了上来。

    手心贴在它蓬松柔软的背毛上漫无目的地一下一下地撸毛。

    这几乎出于无意识的举动，意外地令她稍稍静下了心来。

    她想了想，问道：“（那个孩子，是你的孩子吗？）”

    伊迪丝立刻反应过来艾薇在说谁，她摇头道：“（不是，不过我认识他爸爸……他爸爸也是索兰人，搬到其他星球之后，跟当地的女人结婚生了孩子。听说孩子的母亲生下孩子不久就过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