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

    星空的原野下，白眉氏族的两位好友，并肩在微风中漫步。

    大事已了。

    姬野也向青荣透露了一部分真相。

    从血色叛乱、哀矿镇的衰落、自己被联合城通缉、到商人行会……以及红之王。

    “时间过去了太久，一提起血色叛乱人们往往只记得那是一场奴隶和农民的联合暴动，说是他们不记主人的恩典，疯狂顽固地掀起叛旗……”姬野回忆着，“但是，很少人会想到：在那之前，血色叛乱的参与者们，其实就已经活不下去了……直接引发混乱的，是当年史无前例的干旱，粮食大量减产……南联合城根本无法维持自给。”

    苛捐杂税、秩序崩坏、奴隶叛逃……大片的农庄接近荒芜。

    “按往常的惯例，粮食会由商人行会负责，从北方运输过来支援。”

    只是那一年。

    物流网络无处不在的商人行会，仿佛瘫痪了一般，就这么失去了联系。

    叠加天灾，恐怖的饥荒，终于开始大规模蔓延。

    草根树皮，掘地三尺。

    骸骨千里。

    这是普通底层的写照。

    于是血色叛乱爆发了。

    可是当暴民第一次攻入皇宫时才发现，就连彼时受到围攻的安西皇帝，都已经活活饿死在了自己的寝殿中。

    据说他驾崩前的最后一句话，不是就立储给出自己的一票，而是询问周围的侍从……宫里还有没有吃的？

    不过，没有人回应他。

    因为除了最后一个饿得奄奄一息的老太监跑不动路外，其余人不是饿死，就是早就想办法溜了出去，皇宫都给搬空了，根本没有叛乱者想象中囤积的粮食。

    在人们刚刚察觉到一丝不对劲时，支援终于来了。

    ——但来的不是商人行会运粮的队伍，而是各个城邦大领主们勤王的部队。

    姗姗来迟的他们，开始了剿杀。

    没有领导和组织、加上处于极度饥饿状态的暴民们，哪里是精英武士和兜帽侍卫的对手？除了少部分后来被称为“血色余孽”的人逃了出来外，其余的不是投降就是全部死在了街垒战中。

    流血漂橹，染红大地。

    事后，商人行会才解释：这是由于北联合城正好遭受神圣帝国的攻击，北部产粮重镇巴斯特毁于上帝之怒圣战中；而大规模的运粮部队经过边境之地时，又遭到了彼时沙格尔国王领导下的沙克族军队的洗劫——对方也很缺粮食，并且整个王国一度就是最大的盗匪势力。

    至于仍有一部分粮食运给了南联合城的各大领主，但它们为何没有分发爆发血色叛乱的区域、也没有送到安西皇帝的手中……这就不得而知了。

    世人所知道的是：

    安西这位即便在联合都市有史以来的记载中、都算得强势的皇帝，死于了血色叛乱，整个家系灭族；

    而各大贵族推选出的新皇帝天狗……随着总会长龙恩入阁，他已经成为了实质上的傀儡，大多数人乐见其成；

    南联合城的各大领主损失不多，可安西原本的封地直畿哀矿镇衰落，经济中心由南向北转移，也加剧了联合都市的南北对立；

    幸存的叛军被奴役，而为了防范农民再次起义，法律制定得更加严苛，奴隶的规模日渐扩大，军警对血色余孽与恐怖分子的打击也在持续进行、愈演愈烈……

    “我在洼地泄湖结识了一個朋友叫查德，他是一个科技猎人，”姬海接过青荣递来的酒，却没有喝，“在科技猎人们记录的档案中，留下了当年的一些情况，不过并没有对外公开披露。”

    为了继续与联合都市合作，也为了在帝国境内安全活动。

    科技猎人们，还是很懂得配合当地的官方叙事的，不该说的话……至少不会以组织的名义声张。

    某种意义上。

    也算是八面玲珑。

    青荣端着酒，放在唇边，抿了一口。

    迎着微风，酒水虽然没有入喉，他却也觉得喉间像是饮下了一大口烈酒般腥辣。

    “父亲总觉得这是他们联合城内部的矛盾，我们闪地虽然夹在南北联合城之间，但怎么也不关我们的事……”姬海笑笑，“现在，大概是有些改观了。”

    青荣点头。

    他们都并非血色叛乱的亲历者。

    可光是听这转述，也能听出商人行会在其中的微妙作用：看起来，商人行会的迟到只是血色叛乱中最微不足道的一环，他们面临着各种各样的外部巧合，解释起来也合情合理……

    可历史如果有假设：万一商人行会负责的物流，将北联合城调配的粮食成功运到……虽然南方的普通百姓还是会受压迫，但是起码不会沦落到饥荒饿死的地步。

    也就很难揭竿而起。

    这场血色叛乱还会不会爆发？

    这当然是假设。

    从旁观者的角度，也无法去苛责商人行会……可是对于刚刚经历过兽灾浩劫的两人来说，感受又是不一样。

    倘若没有红之王的介入。

    无面与任林的计划合谋成功。

    那白眉氏族就破灭在了长颈巨兽们的喙嘴中，对外来看就是亡于天灾，只能自认倒霉——除了最后的得利者外，又从何处去找商人行会作祟的影子？

    那么，同样的。

    当时那场因为各种机缘巧合爆发的血色叛乱……商人行会在其中起到的真正作用，又是什么？

    “可是，联合城为什么会以‘血色余孽’的名义来通缉你？”青荣疑惑道。

    从时间来算。

    血色叛乱爆发的年份。

    姬海在那时，只是一个半大的小孩子，还和自己一起，生活在闪地的大草原上。

    根本就接触不到血色叛乱。

    甚至，是直到后来商人行会在闪地建立起联络驿站，白眉氏族的族长巫马，才将自己刚刚长大、显现出一些天赋的儿子姬海，送到南联合城，希望他能与各大贵族交游，加深合作联系，也算是充当质子。

    然后，才扯上了变故。

    “这就是另外一件事了……”他摇摇头，对姬海来说，那些经历都还充斥着许多谜团，未能完全搞清。

    所谓红之王……

    也是因为这些事才会找上姬海。

    他正要开口。

    警报声，忽然从身后的大营中传来。

    两人顿时警惕起来，猛然转过身去。

    只是，这一瞥就看到：

    月光下，远处一个人影跌跌撞撞地跑来。

    那人也发现了他们——或者准确的说，是看向了姬海。

    破碎的面庞上，浮现出欣喜的笑：

    “这才对……找，找到你了……”

    “你的皮，真好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