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迅开找过康建勇,酒后吐露很多真言。
作为常务副市长,他分管安监、应急等部门。
新洼农贸市场坍塌重大事故,恰好是王迅开分管领域。
目前看来,上至京城,下到宁平省委,态度鲜明,要对此次事故负有责任的相关人员严查严办,绝不姑息。
王迅开深感忧虑,自知躲不过。
厉元朗当即板起脸,沉声说道:“王迅开有什么可抱怨的!二十二条生命,二十二个家庭,几十上百人要承受失去亲人的痛苦和折磨,比较起来,他王迅开受到牵扯不委屈。”
“当初要是早一点落实应急预案,及时检查危险建筑安全性,就不会出现这么严重的事故。”
康建勇急忙解释,“迅开不是抱怨,是觉得自己倒霉。您是知道的,他在襄安市工作多年,兢兢业业、任劳任怨,成绩有目共睹。出了这起事故,他肯定会受到党纪处分。只是不清楚,省委对他的处分决定的程程度。所以,他提心吊胆,忐忑不安……”
听出来了,康建勇这是探口风,想从厉元朗这里打听省委的处分尺度。
是蜻蜓点水,还是深挖深查。
厉元朗想了想,说道:“你转告王迅开,怎样处分,省委需要按照调查结果做出精准判断。另外,不要让他有思想包袱,无论省委怎样决定,只要他还在这个位置,要以工作为重,该怎样做就怎样做。”
有些话,厉元朗不可以直来直去的说。
从毕太彰和廖士雍的态度中,他大概猜测,这回省委一定会大动干戈,凡是涉及到这起事故的人员,不管在任还是退下,必定严查到底。
至于王迅开本人,毕太彰还没做考虑。
正如他说的那样,要等调查结果出来,省委集体研究决定。
一晃又过去三天。
厉元朗被毕太彰突然叫去,一走进他的办公室,赫然看到省委***、襄安市委书记商波一脸沮丧的站在毕太彰面前。
看见厉元朗,强打精神的打了声招呼,“厉副书记……”
厉元朗点头回应,却见毕太彰满脸怒气,调整了一下情绪,客气礼让道:“元朗,你坐。”
从气氛中不难猜测,准是又出事了。
果不其然,毕太彰让商波把发生的一件荒唐事,原原本本讲给厉元朗听。
昨天上午,两名记者,在没有和襄安市委宣传部打招呼的情况下,擅自跑到事故现场,又是拍照又是录视频。
之后,还联系死者家属以及伤者,采访事故过程,打听真相。
襄安市委宣传部获悉后,迅速上报市委。
商波对这种行为非常气愤,指示公安部门迅速介入,以混淆视听、恶意煽动对立情绪,制造负面影响等罪名,将两名记者关押起来。
事后查明,一男一女两名记者是从京城而来。
所在报社不出名,但其中女记者的身份却不简单。
她叫袁小沫,是袁顺强老家没出五服的堂侄孙女。
袁顺强对老家感情深厚,别说亲戚关系,就是普通村民有事找他,都会热情款待。
这种感情,随着他年岁增大,表现尤为强烈。
袁顺强从小失去双亲,是靠村里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
他高升之后,多次给家乡争取项目,修路、建桥、兴建学校,凡是能够给家乡人谋福的事,袁顺强从不含糊。
袁小沫被襄安公安部门关押的消息,通过其所在报社迅速传到袁顺强的耳朵里。
袁顺强在纪检部门工作多年,深知襄安市公安局粗鲁行为,属于严重超越法律权限的乱作为、胡作()
为。
一个电话,告状到京城主管领导那里。
袁仲翰闻讯后同样非常气愤。
把电话直接打到毕太彰的办公室,言语中充满质疑口气。
别看他只是京城纪委的副部长,但其身份特殊,毕太彰也得让他三分。
接二连三接到京城电话,把毕太彰惊得心惊肉跳。
搞什么嘛!
按住葫芦起了瓢。
农贸市场的问题还没出结果,擅自扣押记者的事情,又给京城留下不好印象,这是嫌毕太彰过得滋润么。
厉元朗来之前,毕太彰已经把商波大训一顿,差点又摔了杯子。
商波只能一个劲儿的检讨,不停道歉。
他哪里知道,袁小沫和袁顺强有亲戚关系。
不能是同一个姓氏,就胡乱联系吧。
事已至此,捅了篓子的商波只能自认倒霉。
毕太彰唉声叹气,使劲瞪了商波几眼,极不耐烦的冲他挥了挥手,“你先回去,我和元朗同志有话要说。”
“是。”商波唯唯诺诺的退出办公室。
“都什么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毕太彰无可奈何发着牢骚。
连日来的寝食不安,使得他精神严重不足,眼圈发黑,眼窝深陷。
商波造的孽,最终要他摆平。
好在厉元朗和袁仲翰以及袁家关系匪浅,毕太彰换了一副口气,诚恳说道:“元朗,顺强同志和袁副部长那里,我真诚恳请你出面帮助安抚,缓解关系。”
“我现在的处境如履薄冰,宁平不能再有事了。一个农贸市场,已经把我架到炉子上烤,再加一把火的话,我真就粉身碎骨,一点渣都不剩了。”
这是实话,不掺杂半点虚情假意的心里话。
总体来看,毕太彰的能力水平不算突出,也就处于中下游。
水平高的话,宁平不会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发生。
不过,毕太彰也有他的优点。
不贪不占不好色,至少截至目前,厉元朗没有发现这方面的苗头。
要不然,以厉元朗的脾气秉性,不会盲目一次又一次的帮他度过难关。
哪怕他是书记,自己是副手,厉元朗照样坚持自己的原则底线。
道不同不相为谋。
既然毕太彰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厉元朗不好推辞,点头说:“我只能试一试,但是袁小沫这边,您要安抚住。”
“你放心,这点小事商波若做不好,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提起商波,毕太彰气不打一处来。
返回办公室,厉元朗想了想措辞,这才联系通袁仲翰。
没等他说话,袁仲翰那边直截了当发了话,“元朗,你是当说客还是叙旧?”
“说客的话,我觉得不值。要是叙旧,什么时候来京城,我们一壶浊酒几样小菜,一边喝酒一边赏雪,别有情致。”
“仲翰,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挺向往。言归正传,小沫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呵呵。”袁仲翰笑了笑,“你反倒问起我来,这话应该让你们的毕书记亲自回答。”
“我就不明白了,事实已经清楚,襄安市有什么好隐瞒的,大大方方向媒体开放,让群众了解事实真相。”
“襄安市政府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不是说欢迎社会各界监督么!现在好了,人家来采访,不欢迎不说,还乱扣帽子乱抓人,成何体统?”
“老爷子发话了,维宽同志都知道的事,就不是小事,必须要有说法。”
“元朗,这事和你无关,我劝你不要搅()
进去,让该承担责任的人承担起来,彻底杀一杀这种滥用权力、以权欺人的歪风邪风。”
厉元朗不疾不徐,心平气和的说:“你的话有道理。不过就目前而言,宁平不能再有事了。毕书记挨的板子够多,容易引起不稳。”
“上面不稳,下面易出现混乱,这对宁平省是极为不利的。我不是赞成襄安市委的做法,更不是为他们辩护。我是从实际角度出发,是从宁平长远发展考虑。”
“仲翰,袁老是我非常敬重的老前辈,也是我的长辈。他们那一辈老同志,心存志远,一心为公,始终把国家利益放在第一位。肯定不愿意看到宁平出现混乱局面,影响制约全省健康、和谐的发展。”
“所以,我请你认真考虑,做通袁老的工作,也希望你重新定义这件事的应对策略。”
厉元朗的话,说得恳切、真诚,令人信服。
电话那头的袁仲翰陷入沉思,好半天没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