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春天的临近,我和华大哥关于大伙儿出路问题争论终于有了定论,华大哥最终觉得我的想法更具有可行性,只是这其中还有相当多的工作得做,但最重要的一项工作便是如何取得官府的同意。
我们这寨中几乎所有人均是农户或猎户出生,能认识字的都没有几个,若论机敏擅变,更是难以找出几个上得台面之人,这如何获取官府的同意就成了一个大问题。
挑来选去,华大哥最后还是将目标放在了我的头上,我想推辞,但想一想这计既是自己提出,而山寨内也确实无更合适人选,华大哥又须得留守坐镇,还得担负起壮大队伍的重任,何况我已年满十六,也应当为山寨做些事情了,于是我便应承了下来。
华大哥最后派出了一批出山刺探情报的人员也回来了,据说北边河北地区又起风波,以博陵人张牛角、常山褚飞燕、于毒等一拥而起,顿时河北地界风起云涌,出现了几十股盗贼,四处抢掠,而且已有联合趋势;而西北凉州地区湟中一带各部羌人在其首领北宫伯玉、李文侯的率领下也趁势而起,会同河套诸盗,一同作乱。眼下朝廷已乱作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华大哥听闻此事叹息不止,我大感奇怪,他见我一脸疑惑,便告诉我,羌人素来勇悍,但长期受邻近汉人大户欺侮,已经屡次造反,如今大汉宦党专权,朝政日非,这羌民一旦乱起来,若无得力之将镇伏,恐怕声势将越发浩大了,汉家西北江山必会糜烂不堪。
我也深感如此,只是我们目下还顾不得许多,依我的看法,倒是越乱越好,我们自然还可以在这乱世中隐藏得更久一些,机会也更多一些。
三月初三,我终于离开了生活了三个多月的山寨,踏上了出山之路,跟随我一起一起的还有两人,这两人都是我的同伴,与我关系很好,年龄与我相仿,一个叫陈乐,一个叫杨善,二人是华大哥安排来配合我的,临行前,华大哥告诉我,为我准备了足够的资财,要我好好利用这笔钱,希望能在最快时间内达到目的。
我在出山之前就与华大哥商量了一下计划,我打算先到京师洛阳转一转,看有无机会,然后再作打算。至于山寨的弟兄们现在尽量不声张,可以根据情况大力壮大,组建更多的队伍,待时机成熟时再寻机会造出声势。
阳春三月,正是春暖花开的好时节,山林里一片青翠茂绿,我们一行三人踏出山区真正进入平原地区后,发现情况看起来并不那么乐观。我们的计划是出山后沿官道北上,先到颖川郡的郡治阳翟城了解了解形势,再作下一步的安排。
陈乐和杨善都是我们最先那一批生存下来的,经过了那次生死考验,我们这剩下的五十多人关系都密切了许多,又经过三个多月的共同生活,再加之年龄也相仿,我们的关系很快就变得十分亲密了。此次出山,华大哥要我选两个人与我一起去,以便于联系。于是我便选了二人。
二人倒也十分机灵,至少我认为远比那些只会每天舞刀弄枪,要不就是一心耕田垦地的老实人强。陈乐是颖川人,武艺也还不错,一把铁矛倒还有些份量,而杨善是沛国人,惯用的兵器是一把大刀,武艺颇为了得,我看与我不相上,据说与他们家乡尚武风俗习惯有关。
这次是去那官府统治的中心地区,包括大的都市,连我也从未去过这些地方,好在教我读书的那个老儒生断断续续的向我介绍过外面的世界是多么精彩,而华大哥在加入黄巾义军之前也曾在长安、洛阳、宛城等地流浪过,对这些地方还有一些印象,都如数家珍般的告知于我,希望能对我有所帮助。
我们花了两天时间走出山区,这时候我才发现我们藏在那山中有着很大的弊端。第一消息闭塞,全靠派出来的人手打探消息,会严重的延误时机;第二,路途遥远难行,官军进剿固然困难,但我们要想发展壮大呆在那里边可能也相当具体。更何况当人马增加后,我们的在那里边开垦的那点荒地根本不敷够用,必然要从外边进行补给,这运输大成问题,而且也极易被有心人察觉,看来我得把这个看法传递给华大哥,不过我想华大哥也会考虑到这个问题的。
走出山区后,我们就沿着官道向北前行,已经是阳春三月,按理说户外已经是忙碌的时候了,但我看到饱经战乱的豫州大地似乎远还未从战乱的阴影下走出来。荒芜的田野随处可见,许多小的集镇由于经历战火而变成一片废墟,一片接一片的坟茔地歪歪扭扭的散落在大路边,令人扼腕不已。
这一切其实都与我们有关,去年蔓延整个中原大地的黄巾之变使天地也为之变色,北边以冀州为中心,以张角、张梁、张宝三位将军为首的大军席卷整个幽冀大地,连幽州刺史郭勋也被斩杀;南边,以南阳为中心的张曼成将军自称神使,一举攻克宛城,击杀太守褚贡,而波才将军则率领我们横扫颖川各地,彭脱将军率众纵横汝南陈国两郡国之间,卜己将军则带领一支人马在兖州东郡地界里遥相呼应,各地官吏狼奔豕突,官军望风披靡,想那时,何等的风光无限,何等的意气风发,可短短的几个月间里,这一切便翻了个转。
孱弱不堪的官军就象突然转了性变得狡猾凶狠起来,而紧跟在其后的各地地方豪强们的私人武装更是如附骨之蛆一般穷追不舍。在老练狠辣的敌军指挥官面前,我们黄巾义军的渠帅们还显得太过稚嫩,与皇甫嵩、朱儁、卢植这些久经沙场的大将们相比,双方的指挥艺术远不在一个层次,而后期集结而来的汉军也远非各郡县的地方武装可比,他们大多以装备精良久经战阵的京师北军以及部署在京师附近的三大营精锐部队为主,再配备了可靠的指挥官,我们的命运可想而知。
看见眼前的景色,我的思维似乎在进行着某种跳跃,忽东忽西。没有经过正规的训练,没有稳定的后勤保障,没有稳固的后方基地,缺乏有经验的指挥官,两相对比之下,我们似乎注定了失败的命运。不过我们抵抗的顽强程度也让给官军为之佩服,即使在极端困难的情况下,我们依然没有放弃我们自己的信念,直到最后。
“发如韭,剪复生,头如鸡,割复鸣。吏不必可畏,小民必不可轻。”我轻轻吟诵着这在我们义军中广泛传唱的歌谣,缺乏了必要的基础力量作依靠,即使获得了普通百姓的支持看来也避免不了失败啊。这是我和华大哥在山寨里经过多次争论得出的结论。
可看见眼前残破不堪的景象,我的信念似乎又有些动摇起来了,连续走了两三个时辰,路两旁的广阔沃野居然没有看到一块正常耕作的田地,偶尔可以看到官道上走过两三个形色匆匆面带菜色的行人,这一切荒凉程度甚至超过了我们起事的之前许多,难道这就是我们追求的结果?曾经疯狂追随我们的百姓们最后又获得了什么呢?而我们部队在越往后军纪越松散,烧杀掳掠无所不为,最终蜕变成一支连我们自己都不能接受的队伍,以至于连曾经衷心拥护我们的普通百姓也群起而攻之,我们真的还有出路吗?眼前的着一切,让我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越靠近阳翟城,我们的行动都变得小心起来。虽然华大哥为我们准备了身份证明,但由于经过这次大的战乱,本来就相当严重的脱籍逃亡的人就更多了,官府眼下虽然没有更多的精力来管这些事,但对那些行踪可疑的人员还是保持了相当的警惕,我们从进城门时的时候就可以看出来,毕竟这里是颖川郡治所在。
阳翟城在我们的眼中并无多大的变化,几个月前,它被在波才将军率领下的我们牢牢的踏在脚下,经过几番血腥争战,阳翟城几度易手,最终以我们的失败而告终。阳翟的失守也宣告了我们颖川黄巾走入了一条不归路,在这以后,我们的日子每况愈下,最终化整为零变成了无数股零散的溃兵。
好在我们早已换了一身看上去极为平常的衣着,惯用的兵刃也丢弃在山寨里,随身携带的物品也没有丝毫可疑之处,在这里如果真的出了问题,不是三个拥有武器的人就能解决的,与其那样,还不如不带。
进城后,我们先找了一家客栈歇脚,然后便分开出门,按照计划了解情况。我们在两天里分别走了茶楼酒肆以及当地的市场,获得了不少消息。
看上去颖川地区的社会秩序已经基本恢复了正常,随着春季的到来,许多外逃躲避战乱的流民们也开始陆续返家,为下一季农业生产作准备。城里的秩序也还算正常,官军数量虽然不多,但看上去战斗力提高了不少,也许他们来了一个好的郡守吧。
在阳翟城里转了两圈,我没有见到什么其他的情况,便先行回到了客栈,呆在房中摸默默的想事情。出来已经好几天了,知道现在我依然没有想出一个好办法究竟怎样才能完成华大哥交给我的使命,我只是下意识的带着陈杨二人往北,因为京城洛阳就在北边,那里是整个大汉朝的政治中心。
“老大,我方才去郡守府边上转了转,看见那边好象在招募士兵呢。”推门进来的陈乐随口告诉我了一个消息。
“招募士兵?是官府吗?”我有些奇怪,按照大汉律例,官府征集士兵毋须招募,只需要按户籍征集就行了,但到了现在,各地人口大量逃亡,要不就依附与各大世家门阀,根本无法推行,内地各郡的地方军队又被大量裁撤,连郡都尉这一职务也被取消,所以现在鲜有官府大量招募士兵的。也许是经过昨年战乱,又让朝廷感觉到压力,这才采取这个手段增强地方军队的力量吧。
“好象就是,不过听说不是本地招兵,而是洛阳来的人招兵。”杨善也在旁边补充道。
“洛阳?这怎么可能?难道是北军来此地征兵?”我大感惊讶,连忙问道。按理说,北军乃是京师的宿卫军,即使要征召士兵也不会到豫州地界,而向来是在三辅地区征集,即或是急需也可以在司隶各郡府征集啊。经过这么久华大哥的熏陶,我对大汉军制也有了一个大略的了解,所以甚感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