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匆匆而过,一晃又是两个多月,但这两个多月对季流来说却是意义非凡的两个月,自从河畔谈话后,孙坚和程普对季流的态度好了许多,但他内心知道他们是想把他好好培养培养,让他感恩戴德,成为他们的忠实手下。
从内心来说,季流也觉得孙坚是应该算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明主,若是其他人可能早就死心踏地的跟随他了,但季流不一样,他身后还有华大哥和一百多弟兄,而孙程二人素来就对黄巾深恶痛绝,以荡平黄巾为毕生幸事,而季流和陈乐杨善,包括华大哥和那一百多弟兄,他们都是出身黄巾,而且手上都曾经沾满过官军的鲜血,要他们真心诚意的投靠他们,季流也许能够做到,他们就不一定能行。若是一旦暴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那这些人还真的能在这官军当中生存下去吗?
季流仔细的思考这个问题,始终难以作决断,理智告诉他跟从孙坚必能出人头第,但感情上却始终难以割舍华大哥和那一百多弟兄,最终,季流只能告诉自己先跟着孙坚程普他们,以后的事等以后再说。
由于季流表面上的服从让孙坚和程普二人大感欣慰,他们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这个虽然有些出色但看上去还算纯朴的少年其实是一个久经血战的黄巾余孽,在那朴实的外表下却隐藏着一颗不安分的心。随着孙坚对他的越发亲善,他也不时的出入司马大人的营帐,然而真正改变他的却是他在孙坚主帐内他的营案上看到的那几本书。
“《孙子兵法》?!”望着最上面那一册薄书,季流讶异得叫出声来。
“是鹏博啊,来,来坐,怎么,你也读过这本书?”难得一身便装的司马大人坐在案后和蔼的招呼季流。
“回大人,卑职曾听我老师说起过这本书,但没有读过,听说此书包罗万象,有神鬼难测之谋,是军队为将者所必熟之书。”季流恭敬的回答,但双眼却牢牢盯在书皮上。
“哦,你也听说过?”孙坚随意拿起,在手中翻了翻,“这书本是我的祖上所留下来的,虽然并非绝版,但对我来说却有很重要的意义,你还年轻,更应该多学习,这本书你就拿去看吧。对了,这还有几本,相信会对你有帮助的。”
轻轻将书递给季流,季流却有些惶恐起来,受人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这是他父亲留给自己的一句话,若接受了孙坚的赠与,那他以后立场有会不回发生什么变化呢?季流掩饰住自己内心的复杂心绪,双手接过那几本书,《战国策》,《鬼谷子》,《尉缭子》,《吕氏春秋》,《春秋左传》,深深的一鞠躬而去。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季流如饥似渴的阅读这些书,甚至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幸好教他识字的老师给他奠定了比较好的底子,阅读这些书都还不算困难,有个别的难点,他也厚着脸皮去请教司马大人和屯长大人,他们倒也不藏私,尽量予他解答。
就在季流抓紧一切时间努力的学习司马大人送给我的这几本书的同时,部队的训练也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随着部队训练力度逐渐加大,士兵们的战斗力也逐渐开始形成。而与此同时,就在季流他们的西边,肆虐西凉的羌胡之乱进一步加剧,已经形成了不可逆转的规模。
四月,以北宫伯玉和李文侯为首的先零羌叛乱主力,连续对陇西、安定、金城几郡发起进攻,叛乱贼寇多达二十万人,可谓声势惊人,一路势如破竹,攻城克县,官吏闻风丧胆,凉州刺史左昌畏敌如虎,龟缩冀城不出,险些被贼寇攻破,幸得州长史盖勋率属吏辛曾、孔常带兵从河阳驰援,方解冀城之围。
五月,左昌被革职查办,新任刺史宋枭乃一迂腐书生,根本不懂军务,乱军猖狂如故,陇西境内多座城池被洗劫一空。
六月,凉州刺史宋枭被革职。整个凉州一时无人主政,羌胡乱军更是屡屡进逼三辅,幸喜州长史盖勋民望极高,多次组织地方义兵阻截,才未酿成大祸。
七月,三辅地区遭受前所未有的蝗灾,许多地方田地的作物被铺天盖地的蝗虫吞噬一空,而与此同时,以边章韩遂的羌汉叛乱联军借助羌人的强大的机动作战能力,也终于突破凉州防线正式入侵三辅地区,一时间右扶风地区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朝廷震动。
这些消息都是季流从司马大人和屯长谈论时听到的,连连失利的事实让司马大人和程普大人忧心如焚,但作为军人未接到命令是绝对不能作出任何出格举动的,他们只好坐在帐中对着地图反复研究羌胡叛军的战略战术,思考自己处于当时的情况该如何应对,季流在旁边仔细聆听,却也增长了不少见识。
炎热的夏天实在有些人难以忍受,连树上的知了也在声嘶力竭的叫喊着,季流默默的站在大帐内营案前,眼睛随着司马大人的手指处在地图上搜寻着目标。
“主公,主公!朝廷招回皇甫大人了,据说是要让他率兵平定入侵三辅的羌胡叛军!”素来冷静沉稳的程普大人兴冲冲的走进大帐向高坐在案后仔细察看案上地图的孙坚报告道。
“哦?你从哪儿听说的?”正苦苦搜索地图上的敌军位置变化的孙坚一闻此话也禁不住眼睛一亮。
“是我方才在左军司马张超张大人那里得知的,据说廷报很快就要下来,皇甫大人也已经从邺城返回京师了。”程普压抑不住心中的激动,“这下西凉有救了。”
“德谋,先不要那么激动,虽然皇甫大人和有可能被任命出征三辅和西凉,但我听说那驻扎在右扶风的左车骑将军的部队近半年来由于皇甫大人一直不在军中,纪律松懈,训练废弛,士兵军官四处扰民,根本不复有去年征剿黄巾时的那股气势了。”孙坚已从刚才的惊喜中镇静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有些忧虑。
“不会吧,皇甫将军向来军纪谨严,训练力度更是不亚于我们,再说不在军中,他下面几个校尉和司马也不会放任不管吧?”程普一楞,有些不相信。
“去年平定黄巾之乱我们和皇甫将军的部队损失都很大,今年都补充了相当数量新兵,但皇甫大人被调任冀州牧后,听说不知为什么与宫中赵常侍有了矛盾,现在左车骑将军部下的原来皇甫大人的几个老部下都已经被调走,取而代之的是赵常侍安排来的几个家伙,这几个家伙听说不学无术,只会吃喝玩乐,军队在他们的带领下不散才怪。”孙坚的声音明显小了下来,眼睛也不时瞟着帐外。
“那怎么行?若部队成了那样,就是皇甫将军亲自上阵也难有胜算啊!可训练这些士兵又非一朝一夕之功,军情紧急又耽搁不得,那可如何是好?”程普原本黑瘦的脸有些发白,显然也想到了这其间的奥妙。
“唉,皇甫大人久经战阵,但愿他有解决的办法吧。”孙坚古铜色的脸上闪过一丝忧色,大概也对自己的话没有大大信心。
一旁的季流听得出他话语中的不安,但作为一个在他们心目中还算尊贵的司马,在朝中的那些个大臣们眼中根本无足挂齿,要想改变眼前的这个现实,即使贵为左车骑将军的皇甫嵩也未必能够,季流这一刻有些明白作为军人的无奈。
皇甫嵩有些困惑的望着较场里的这些军队,这难道就是自己曾经率领过征讨黄巾战无不胜的那支部队?他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仅仅才半年时间,这支队伍就变成如此这般模样?零乱的阵型,毫无一丝战意和斗志,在烈日的暴晒下显得无精打睬,一双双茫然无神的目光空洞无物,这纯粹就是一支未经训练的农民临时纠集起来的乌合之众,难道就凭这些人就想把气焰嚣张实力不俗的羌胡乱军赶出右扶风?
赵忠啊,赵忠,你实在是太歹毒了,我不过就是向皇上反映了一下你的老宅逾制,你竟然敢拿事关大汉江山社稷的事情来泻私愤!饶是皇甫嵩身经百战,此刻也不由得生出无力之感,那眼前这支队伍去与如狼似虎的叛军作战,无异于驱羊入虎口,皇甫嵩竭力镇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旁陪自己阅兵的右扶风鲍鸿,只见他一脸奸笑,似在幸灾乐祸,这个阉竖的走狗!
“皇甫将军,阅兵已毕,该整军出发了吧,下官领地内可是贼寇肆虐,军情似火啊!”鲍鸿声音高亢,显然是想染周围的人都听见。
淡淡的扫了他一眼,皇甫嵩没有搭理他,径自望帅帐里走去,他实在不想和这个令人生厌的家伙浪费口舌。
讨了个没趣,但鲍鸿并不在意,一双眼望着皇甫嵩离去的背影,闪动着恶毒的光芒,老东西,这时任你横,待明天你还不出兵,我定要上书奏你一本,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鲍鸿暗暗道。
回到帅帐的皇甫嵩慢慢卸下身上沉重的盔甲,心中却一派烦乱,眼前的这支队伍与自己去年率领的那支虎狼之师犹如云泥之别,自己原来的几个老部下也不知所踪,大概不知道调到那个偏远只地去卫边戍疆去了,赵忠这个家伙的借刀杀人之计可用得真实得心应手,想我皇甫嵩纵横疆场一世,竟要落得个死在阉人之手的下场?!
“报!京师急报!”一望无际的营帐当中一顶特大的圆形穹窿状帐篷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帐前几杆冲天的大旗在迎风飘扬,几个斗大的绣字“韩”“边”“李”“北宫”分别在几面旗帜上随意翻滚,似在昭示着大帐内的主人的身份不同凡响。
帐内当中而坐的是一个个子干瘦的中年男子,头略秃,一张枯黄的脸上小眼半开半阖,一袭青衫裹身,仿佛正在沉思,他身旁是一个褐衣男子,身材雄壮,面宽嘴阔,是一个典型的西凉健儿。坐在干瘦男子另一旁的是身材更赛那个褐衣男子的大汉,宽大的脸庞上一双鹰眼有些发黄,下颌和鼻下长满了棕黄色的胡须,土黄色的长衫半敞,露出宽阔结实的胸膛,一根手腕粗细暗沉沉的熟铜棍斜倚在大椅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