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淮阳府城一座小院内。
许元胜已经获悉了现在外面的情况,大部分被抓的商户已经释放。
“裂痕已经产生,哪有那么容易就能修复的。”
“除非把获利的本地人,都给抓了。”
“呵呵,把屠刀指向自己人,难啊,那就试一试你们的决心吧。”
许元胜淡淡一笑。
他打算再加把火。
很快城内开始传出一道呼声,希望能够惩治本地获利的一些人,他们是淮阳府的府衙和守备军的家族。
这些人本来是要维护他们,但他们的家族却成了坑害他们的罪魁祸首。
外地大批商户曾被抓,这些本地家族却不抓。
谁能忍?
“大人,你就不怕那些商户也撺掇着,也要把你给抓了吗?”杨雨烟低声道。
“他们本来就在抓我。”
“何况外面那些商户对本地大族的仇恨,肯定比对我要深的多。”
“换成是你,若是被两伙人坑了银子,一伙是外人,另外一伙是本应维护秩序的人,你会最恨谁?”
许元胜反问道。
“我都恨。”
“不过本地人最可恨,因为他们明知道是局,还帮着外人坑人。”
杨雨烟蹙眉道。
“其实还有一层原因。”
“我固然可恨。”
“但他们想从我手里搞出来银子,几乎不可能。”
“而那些本地的大族,背后是府衙和守备军,大胜律很注重对于官员的保护乃至是偏爱,但若是破坏了朝廷稳定,引发动荡,对于官员的惩罚也是极其严厉的。”
“说到底,府城不乱,他们为王,掌控一切。”
“若是府城因他们大乱,他们的处境会比我还要糟糕的。”
“最起码我还能吃的下东西,他们就未必如此安心了。”
许元胜淡淡一笑,一手拿起一块糕点吃下,旁边的杨雨烟倒了茶水,安静的侍候着。
小院清雅,凉风惬意,泛着淡淡雪花。
这次更是赚足了银子。
许元胜是想着怎么把青州府城搞的和淮阳府城这般,成为西川行省最大的商路交易之地。
多数商户是为富不仁。
但古往今来这样的人,很多。
他也没想过改变。
若是能借助这些人,盘活青州府也算是一件幸事,不管怎么说,这些人也贡献出了足足六百二十多万两银子。
此刻的西关城。
一处看似普通的府邸里,厅堂内坐着三位老者。
其中坐北朝南的老者正是都指挥使大人,郑九舜。
在右侧的是一个瘦高老者,看上去颇为儒雅,一身宽松的长袍好似撑不住他单薄的身子,但偏偏他给人的感觉,又甚是和谐。
是那种腹藏万卷书的淡然和豁达。
他叫万树森,朝廷任命的西川行省布政使大人,正是这样一个大儒一般的老者,掌控着西川行省的财政和民政。
另外一个微胖不高的老者,面庞黝黑,眸光闭合之际透着波澜不惊的凝滞,让人一眼看去都后背发凉。
此人叫唐渊,是西川行省的按察使大人,其儿子正是曾出现在青山县的二先生,手里掌控大批边军杀手。
“郑兄,今日约我们来这里。”
“是有何事?”
先开口的是布政使万树森。
“两位。”
“我们政见可以不和。”
“但行省内部还是不能大乱,否则就会成为其它诸行省的笑话了。”
“我知道你们对我和熊家开启换府,心里有芥蒂。”
“但换府是我和熊家自身的势力,你们说对吗?”
郑九舜笑着道。
这话意思很明白,我们换府,那是我们的本事,可没有碍着你们什么事,在此期间最好别有其它小动作。
“西川行省本为一体。”
“什么时候是一家的事了?”
“这话可是很犯忌讳。”
按察使唐渊沉声道。
“唐兄,淮阳府守备军频繁更递,替换了大批兵马,这本是我的职责,却未曾经过我的允诺。”
“我有说什么吗?”
“按照大胜律,位置越高,对于擅自触及军权者惩罚越是严重。”
“依唐兄的品级,淮阳府以及所属县的守备军兵员根更递,不经都指挥使和朝廷,那就是抄家大罪。”
“更何况你换的那些人,是什么身份?”
“不用我明说了吧。”
郑九舜脸上云淡风轻,嘴角一闪而过一抹轻蔑,似是完全看不上那些藏匿于暗处的边军杀手。
“好了,现在天下什么局势,大家都知道。”
“大家都斗了这么多年了。”
“有些话放在明面上谈一谈,也是好事。”
这个时候布政使万树森轻叹一声,端起茶壶帮两人一人续了一杯,才使得气氛有所缓和。
“换府,也是无奈之举。”
“若行省内部再不掌军权,九边重镇天下无人能抵。”
“这也是先皇设立兵部司,委托老夫做的。”
“现在先皇驾崩。”
“天下局势犹如烈火烹油,只需要一滴水落入,就会酿成火油迸射,万民陷入动荡之中。”
“我掌一行省之军权。”
“万兄,你是朝廷委任的布政使,你说我这么做,于朝廷而言,有错吗?”
郑九舜直言道。
“无错!”
“也是无奈之举中最有利的选择。”
“可先皇未曾驾崩之前,为何不做,若那时,我肯定支持你。”
万树森沉吟道,却又脸挂苦笑。
“不拿兵部司频繁试探九边重镇的底线。”
“不待天下局势突变,各方自顾不暇。”
“我提换府,你觉得有几个人会答应?”
“朝廷诸公以及九边重镇彼此制衡,区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能议个一年半载无法定夺。”
“只是在青州府出现一个兵部司,先皇费了多大的心力,才促成的。”
“更何况是换府如此大事。”
郑九舜冷笑道。
万树森顿时哑口无言了。
“换府我等也没有阻拦。”
“就事论事。”
“前几日淮阳府和青州府交恶,刚平息没有几日。”
“这次青州府又入淮阳府,此事总不能还是我等的错吧。”
按察使唐渊沉声道,大家心里明镜似的,此次相聚,谈的就是淮阳府之事,那也是唐渊唯一的能掌控的地盘了。
“提及淮阳府。”
“唐兄,你当初和熊家亲密如兄弟。”
“现在熊家欲行光明正大之事,争更大的机会,摈弃了和你的合作。”
“你就转而用心经营淮阳府。”
“你真觉得西川行省之内,西川重镇在侧,会使淮阳府做大?”
“我若是你,抽身出来,立于高堂之上,不插手诸府的事,才是长久之道。”
郑九舜毫不客气的回怼道。
完全没有和万树森谈话时的和颜悦色,推心置腹。
“难道你一句话,我就丢了淮阳府不成!郑九舜,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按察使唐渊啪的一拍桌子,骤然站起身来。
“你真觉得凭借那些上不了台面的边军杀手。”
“就能为所欲为?”
“还是你觉得你为西川行省按察使,为一行省之封疆大吏。”
“就没人敢动你了?”
……
“当年是熊家保你。”
“若非熊家插手,十年前我就弄死了你。”
“竟然还敢在青州府刺杀我那女婿,现在还敢在我眼皮下安插边军杀手进入淮阳府守备军。”
“你当西川行省是什么?”
“是你这等跳梁小丑,来回横跳的卧榻吗?”
郑九舜眸光内微微上挑,透着一抹浓烈的冷意,直直的望向左侧站起身的唐渊。
“你!敢骂我是跳梁小丑。”按察使唐渊脸色阴沉如墨。
“堂堂一个按察使,掌控一座行省之监察和刑罚的封疆大吏,竟然豢养杀手,你当初三番五次想要调往其它富饶的行省。”
“你真当是先皇不许?”
“实则是天下十三行省,除了西川行省之外,根本无人要你。”
“我等封疆大吏纵使不能操纵朝廷决策,但让谁进场,还是有话语权的。”
“我是巴不得弄走你。”
“但压根没有行省愿意接纳你!”
郑九舜冷笑道。
“你!”唐渊紧握着拳头,略显佝偻的身板近乎是要绷直了,眸光内满是杀意萦绕。
一旁的布政使万树森满脸苦笑,想劝和的,关键,这脸皮都撕开了,还怎么劝,这郑九舜平常老好人一般,一张嘴竟然把一个负责刑罚和监察的唐渊,给说的快崩溃了。
“唐渊。”
“不如赌一局?”
“你若能赢,我白送你一府,这样熊家三府,我三府,你两府,也不算辱没你的身份。”
郑九舜忽然淡淡道。
“怎么赌?”唐渊眉头紧蹙,冷哼了一声。
万树森愣了愣,看了看郑九舜又看了看唐渊,那我呢?
我是朝廷委任,虽然插手地方地盘不合适,但先皇驾崩,天下局势动荡,我也想为自己谋个后路。
这年头没有地盘,谁管你是不是封疆大吏啊。
就看刚刚郑九舜动不动就欲弄死唐渊,就知道现在这局势如何严峻了。
可惜两人都没有搭理万树森。
“你我皆不动。”
“淮阳府和青州府让他们自己解决。”
“依你在淮阳府安插的人手,应该也是你的所有力量,若是这样你都斗不赢,你去了又如何?”
“若你赢了我可以做主,让你在我手里余下三府选一府。”
郑九舜直言道。
“我就选青州府。”唐渊突然道。
“可以。”郑九舜蹙眉但还是答应了。
“何为赢,何为输?”唐渊直言道。
“先说说你输了,怎么说?”郑九舜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输了,我就退出淮阳府。”唐渊沉声道。
郑九舜只是一声呵呵。
唐渊蹙眉似也觉得不太公平,看向了对面的万树森。
“两位现在想到我了?”万树森脸一拉。
“万兄此局过后,不管输赢,大家能少了许多纷争。”
“岂不是正应了朝廷让你来西川行省,制衡各方的意愿。”
“恭喜万兄,要提前完成了朝廷对你的期许。”
郑九舜呵呵一笑。
“说的倒是这个道理。”唐渊也难得附和了一声。
“两位真是好算计。”
“先皇驾崩了,京城里已经没有了老夫的位置,若想三言两语打发了我,怕是未免不公平吧。”
“不过!”
“老夫也非泥古不化之人,即然两位想对赌一番,我提一个建议。”
“若是郑兄赢了,我也退出淮阳府,如此淮阳府就拱手于你了,但是郑兄要答应我一件事。”
“老夫掌民政和财政,观青州府许元胜在青州府和淮阳府的所为,颇为精通民政和财政,甚合我心意。”
“想临死之前,收下一个弟子继承我的所学。”
……
“若是唐兄赢了,还是老规矩,兵马归你,衙门归我。”
万树森一脸认真道。
郑九舜眉头一挑。
唐渊也是脸色一变。
朝廷派来的封疆大吏,据说还是当代大儒,就这德性?
比商贾还要猴精,竟然两头吃。
真是今日,才知其秉性。
“两位也不必如此看我。”
“为官者,懂得保全自身,才能尽忠职守,这完全符合天道人理!”
“两位若是认可,接下来就定下何为输赢吧。”
“望我西川行省早日安定,这也是先皇之愿!”
万树森一脸正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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