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四宝兀自还有些头晕,陶阿根的话音在他耳边若远若近。
两人正在面面相觑愣神的工夫,外面已经冲进来了一队巡捕。
“吴四宝,你有权保持沉默,但你所说的一切都将成为呈堂证供……你涉嫌抢劫,私扣国民政府的军械……总之你罪名很大,和我们走一趟吧!”领头的是巡捕房的英籍探长威尔森,而不是吴四宝熟悉的齐兆林。
“威探长,会不会搞错了?”吴四宝还有些懵地问道。
“不会有错!我们有人证,物证,甚至还有照片!”
说罢不由分说,威尔森一挥手,两名背着步枪的红头阿三过来架住了吴四宝。
就这样,吴四宝一伙被糊里糊涂地就押上了警车。
“少爷,会不会太便宜这混蛋了?”旁边装作吃瓜群众的胖子向马晓光问道。
“这才哪儿到哪儿?才开始呢,我要吴四宝把吃下去的全吐出来,还要加倍!可惜一下子搞不死他。”马晓光恨恨地说道。
他是很想一下子弄死吴四宝的,这人以后肯定是个祸害,这回又像天意,大家结了梁子,以后的麻烦肯定又多了。
问题是季云清在沪市的势力还是很大的,人脉也广,只要他出面,吴四宝肯定会没事,这次这般运作只是为了减少麻烦,毕竟是租界,公然开片那就真成黑帮了,马老板可是讲理的人。
“那接下来呢?”旁边的老李问道。
“让凯文去联系,明面上他才是老板,我们有我们的活,弄不死吴四宝也要他脱层皮!”
佘爱珍一早就听说了吴四宝被巡捕房带走的消息,但是她并未着慌,仗着自己“沪市女流氓”、“季云清干女儿”的名头,她可从来没怕过谁。
后来和某张姓女作家争风吃醋,还出手扇了女作家几个大耳光,文笔如刀出了名矫情的女作家也只能哭着跑了,打落牙齿和血吞,没敢声张。
按她的设想,吴四宝被逮进去也就是换个地方睡觉而已,谁还敢欺负他不成?
不过陆续传出的消息却越发地让她有些不安。
首先是吴四宝没有关在巡捕房拘留所,而是直接扔到了提篮桥监狱,本来这样也没问题,但好巧不巧的是,吴四宝居然和洪帮的一波人关在了一起,饶是吴四宝能打,也是双拳不敌四手啊!
其次就是,从吴四宝被关进去之后,自家的堂口就莫名其妙的开始有状况,要么就是赌场出老千穿帮,要么就是烟馆抽死人,最恶心的是自己罩着的麦兰路一家舞厅居然出现了大量的屎苍蝇,让人好不恶心。
最后蹊跷的是,通过老头子季云清出面交涉,工部局这回却是油盐不进,怎么说都不好使,让人想起来就火大。
佘爱珍的脑子可比吴四宝灵光得多,仔细一想便回过了味来,能让工部局出面而且和自己不依不饶的只有天马洋行那位了。
想到这里,佘爱珍当场热血直冲脑门,带上家伙,吹哨子叫来一票兄弟,坐上汽车出了门来到了天马洋行。
到了天马洋行却只有老外凯文和几个白皮洋人在说着鸟语大声谈笑,佘爱珍原本是准备在天马洋行大闹一通,没想到天马洋行早有准备,不知疏通了什么渠道,居然请了两个红头阿三站岗,这却让她犯了踌躇发作不得。
憋了一肚子邪火的佘爱珍越发的狂躁,但是理智还是让她好不容易忍住没有发作,多方打听得知马老板却是去了汇中饭店。
又急急忙忙跑到了汇中饭店,径直地杀到了马老板所在的一间大厅。
厅中人数不少,见佘爱珍气势汹汹地破门而入,众人皆是一惊。
厅里只见讲台上,马老板西装革履居中而坐,人五人六,身后左右护法高冷侍立,下面还坐着几十个拿笔杆子模样的人。
“姓马的,快让巡捕房放了四宝,这事就此揭过!”佘爱珍一见大厅里老神在在的马晓光不禁有些火大,要不是想着吴四宝还在提篮桥,早就打过去了。
马晓光闻言,冷笑着走下讲台,说道:“我说佘老板,话不能这么说,人是巡捕房抓的,关我屁事,我们天马洋行的冤还没处申呢……”
“明人不说暗话!都知道是你让巡捕房使坏……”
“什么叫,我使坏?你们抢劫哎,我是受害人!不准我报仇,还不准我报案不成?还有没有这本书卖?那个谁……汤大律师,你说说。”
“佘爱珍女士,已经有可靠证据显示尊夫吴四宝抢劫天马洋行货物,私扣国民政府军械,蓄意伤人……等多项罪名,虽然凯文董事长和马先生非常愤怒,但是租界是个讲法律的地方,所以还是准备通过正常途径解决问题,主要涉及的控罪如下……”汤大律师掏出一份文件,口若悬河唾沫横飞地念了起来。
汤大律师的话对佘爱珍来说仿佛魔音入脑,听得她整个人都不好了,这些罪名对她来说根本就无所谓,但是架不住这汤律师口才好,翻过去扎牛皮翻过来牛皮扎,一句话说来说去可以说好几分钟,这可怎么得了?
旁边好多记者模样的人也拿着小本本在一旁认真记录着,越看越是可憎。
“别说了!再说姑奶奶撕烂你的嘴!”佘爱珍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你看看,你看看,就是这样粗暴!佘女士,正所谓,万事不过一个理字……”马晓光说道,脸上是人畜无害的笑容。
“我呸!你特么别猪鼻子插大葱——装相,姑奶奶还不知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老子是正经商人,天马洋行是在大漂亮国和工部局注册的合法洋行,所有货物都是正规渠道,税款也是按规定交清了的,一应手续俱全!这些都在这里,新闻界的朋友大可以随便查阅。”马晓光闻言一翻脸,厉声说道。
“姓马的,你不要欺人太甚,我青帮在沪市可有十万弟子……”佘爱珍犹自恨恨地说道。
“十万人怎么了?欺负我是不是?大家看看,大家看看,有这样的吗?天理何在?法律何在?”马老板发出了一大段的灵魂拷问。
周围的记者见场面开始火爆,纷纷开始刷刷开始记录,还有的拿出相机“咔嚓……咔嚓……”开始拍照。
镁光灯闪过,一缕缕白烟升起,现场气氛热烈起来。
“我再说一次,马上让巡捕房放了四宝,否则我不客气!”
“我始终相信,租界是个讲法律,讲秩序的地方……”马老板似乎并未着恼,反而大段大段地开始讲古。
更气人的是以汤大律师居然涎着脸和这姓马的搭戏,两人一个劲在那儿拽着酸词……
看着厅里的场面,青帮的喽啰们也是有所忌惮,没敢轻举妄动。
眼前的情形,让佘爱珍觉得很不真实,这特么怎么了?沪市什么时候变成了法治之区了?还讲法律?讲秩序?
“讲你个鬼!”佘爱珍越看越气,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一个跨步冲了过去,抄起藏好的铁棍就冲马老板面门砸去。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呯……”的一声,接着一道血光迸出……
“啊!”一声惨叫,一个人满脸血污地倒在了地上。
佘爱珍一击得手,心中愤恨稍解。
定睛一看,却见马老板一脸淡定地站在那里,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般。
“啊呀!打人了!汤大律师被打了!”后面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只见地上的汤大律师倒在地上,满头是血,样子十分恐怖。
周围的记者们一看,乖乖,这下事情大条了,妥妥的头版头条新闻!
霎时间,“噼里啪啦”闪光灯响个不停,到处是升起的镁粉燃烧的白烟。
这一家伙,厅中人声鼎沸,气氛一下推向了高潮!
“敢阴姑奶奶,找死!”佘爱珍见状,怒火更甚,抄起铁棍便向马老板冲了过来。
一身洋装的马老板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疯女人,似乎已经忘记了逃跑。
铁棍带着罡风呼呼地,眼见就要打到马老板头上。
就在还差一点点的时候,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扣住了佘爱珍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定睛一看,却是马老板身后左右护法中的痩者,正是老李。
老李手上略一使力,铁棍“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
“一帮饭桶,都抄家伙上啊!打死这个姓马的,有事情我担着!”佘爱珍恼羞成怒,又动弹不得在那里声嘶力竭地冲手下大叫道。
“都不准动,这里是租界!”
威尔森探长带着一帮白皮巡捕,荷枪实弹威风凛凛地冲了进来。
“威探长,我看还是不要过激,佘女士是太激动了,让她冷静一下就是,毕竟租界是讲秩序的,对了!我们还是先救救汤大律师吧。”马晓光冲威尔森探长笑道。
话音刚落,律师事务所的人如梦初醒,赶紧抬着人事不省的汤大律师去医院了……
巡捕到了之后饭店很快就清了场。
“马先生,请发表一下您对此事的看法。”一名勇敢的记者问道。
“我很痛心!对汤大律师的不幸深表遗憾,并致以诚挚的慰问,在凶手未作出赔偿前,天马洋行将垫付所有医疗费用和抚恤金……并呼吁大家不要怕黑恶势力,一起来揭露事实的真相!”马晓光面色沉重地说道。
“马先生,天马洋行是否继续追究此事?”
“我相信,租界是讲法律的!”
又是一阵折腾,采访终于结束,马老板带着一丝遗憾的赶脚和左右护法离开了汇中饭店——这年月资讯还是不够发达,没有直播,要是后世,这事情分分钟上热搜啊。
“老板,接下来怎么弄?”回去的车上胖子也有些意犹未尽地问道。
“接下来交给凯文和律师事务所,赔偿再加一倍,两个流氓而已,老子才懒得和他们浪费时间……”马晓光笑道。
“唉,可惜记者在,没有机会动手。”有些郁闷的是老李。
“跟一群流氓动手有什么意思?想动手?很快有机会了,miss柳发了电报,大茂洋行那边有动静了,催我们赶快回去呢。”马老板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