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百济国呢?”
“刘都督已经上书朝廷,请让扶余隆为熊津都督府都督,他是义慈王的嫡长子,比起扶余丰璋,他更有资格为百济王吧?”
“真的?”黑齿常之瞪大了眼睛。
“是真是假,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如果我没有猜错,天子应该会准许!说到底,你们对扶余隆可是有大功,若无你们起兵,他这辈子都没法回到百济故土!”
黑齿常之微微颤抖,泪水盈眶而出,自从他投降唐军以来始终有一个心结——若自己现在投降大唐是对的,那当初自己起兵反唐就是逆贼;而如果当初自己起兵反唐是对的,那他现在就是背叛了复国大业。
而王文佐的这番话却替他解除了心结:他先前的反抗并没有错,因为若无百济复国军的崛起,扶余隆这辈子只能在大唐当一个俘囚,不可能回百济;而现在他现在投靠大唐也不是对复国大业的背叛,扶余丰璋回国是复国,扶余隆回国就不是复国?
无非是扶余隆不是当百济王,而是当大唐熊津都督府都督,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魏晋南北朝时百济王一直向南朝称臣,当过东晋的“镇东将军领乐浪太守”,也当过南齐的使持节、都督百济诸军事、镇东大将军、百济王,还当过梁国的宁东大将军,现在当大唐的熊津都督府都督有什么不可以?再说,新罗王不也是大唐的乐浪郡王、新罗王,开府仪同三司吗?两国都是大唐的臣子,还有什么高下之分不成?
王文佐静静的等待,直到黑齿常之停止流泪,笑道:“现在感觉好多了吧?”
“嗯!”黑齿常之点了点头,他平生第一次觉得如此轻松,就好像双肩被卸下了一副无形的重担,他好奇的看着对方:“王参军,当初我也曾经领兵和你的人厮杀,想必你也有袍泽死于我的人之手,但我感觉你并不恨我!”
“你说的不错,我身边的确有人死于百济人之手,而且不止一人!共骑一匹马,分享一块大饼,彼此托付后事,战场上背靠背的战友,突然就倒下了,若说不恨那是没人心的!”说到这里,王文佐嘴角露出一丝怪异的笑容:“但转念一想呢,这也不能全怪人家,毕竟不是人家请我们来的。两国有大海相隔,跑到人家国中烧杀抢掠,死在人家手里倒也也怨不得。”
黑齿常之觉得自己舌头僵硬了,自己心中的话从对方口中说出,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时间他不知道应该回答。
“怎么不说话了,难道你觉得我是说的不对?”
“不不不!”黑齿常之连连摇头,但旋即又发现自己如果赞同便无异于指责唐军是一群侵略者,只能又赶忙说:“王参军,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
“你不必解释了,我明白你的难处!”王文佐摆了摆手:“是的,对于你们百济人来说,我们是一群入侵者。但对于三韩人来说,你们百济人也是一群入侵者,你难道能够否认吗?只不过你们来的比我们更早一些罢了。在夺取权力的时候很少人能手上不沾血,重要的是你用权力行善还是作恶!火焰已经燃起,我能做的就是尽快平息火焰,并尽可能保住更多的东西。”
“您说得是!”黑齿常之点了点头,他从小就耳熟能详的传说中有历代百济大王的丰功伟绩,其中最多的便是对半岛本地民族的胜利,刨除掉其中的溢美之词,剩余的就是扶余人对本地民族的入侵。
“对于大唐来说,百济和高句丽是不一样的。控制着辽东之地的高句丽是大唐的生死大敌,无论谁坐上天子之位,高句丽都必须毁灭。但百济就不同了,若非与高句丽结盟对付新罗,大唐也不会好费这么大力气渡海远征!”
“王参军的意思是大唐会让百济复国?”
“有这种可能!”王文佐道:“对于大唐来说,一个忠诚且能够自立的百济要比一个必须不断输血的熊津都督府要有利得多!”
黑齿常之敏锐的察觉了王文佐话中的两个要点:忠诚、能够自立,前者确保百济是大唐东部边境的屏障而非威胁;而后者则确保不会成为大唐的拖累,但一个新的问题产生了,这个生态位难道不是新罗占据的吗?
“那新罗呢?”黑齿常之问道。
“那就要看谁更忠诚了!”
当黑齿常之出门的时候,在门口的柳安向他露出微笑,黑齿常之逼自己也对他报以微笑,然而他心底却没有笑意,他知道自己应该高兴,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他的腿上的旧伤隐隐作痛,口中有愤怒的味道,可他说不出自己究竟是对谁生气,或是为何生气。
“三郎!”柳安推开房门,他对王文佐道:“我刚刚看到黑齿常之出去的时候脸色有点不太对?”
“哦?怎么不对了?”
“我对他笑,他也对我笑,但很明显是装的,他心里有事,你方才和他说了些什么?”
“没说什么!”
“三郎!”柳安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你知道,我不是那种在背后说人坏话的小人。但我还是劝你要对这黑齿常之提放一点,毕竟他是百济人,手上还有我等兄弟的鲜血,虽然你宽宏大度,但却难免他有歹心!”
“五郎说的是!”王文佐敷衍了一句,问道:“有什么事吗?”
“只是一点小事!”柳安笑道:“三郎,你还记得那个曹野那吗?”
“那个粟特商贾吗?当然记得,我还欠他一千贯呢!怎么了?他来讨债了?就为了一千贯,他应该不至于冒这么大风险来泗沘城吧?”
“三郎说的哪里话!你现在都是熊津都督府兵曹参军了,区区一千贯又算的什么?那个曹野那岂会连这点轻重都分不清?”柳安笑道:“是这么回事,那个曹野那虽然把泗沘城的生意都卖给你了,但其实新罗那边也有生意。他前些日子听说我们收复了真岘城,重新打通了新罗的粮道,觉得风向要变了,便派了一个侄儿跟着新罗人的粮队来泗沘城了,找到我那儿,说想要拜见你,你见不见?”
乐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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