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徐侠客已经把当地百姓对沙漠的看法给介绍情况了:“可以说,沙漠的古怪离奇,已经让当地百姓坚信,沙漠确实是魔鬼的诅咒,而敦煌城就是魔鬼沙漠的封印界碑,这些禽鸟乱撞的迹象,都是魔鬼操纵动物引起的怪异现象,连他们也是只知现象不知原因。”
岳观潮又问道:“他们,他们没想过去查查禽鸟乱撞的原因吗?”
徐侠客摇摇头:“这些禽鸟乱撞的情况不是最近产生的,而是从古至今都存在,听说,敦煌城的地方志中,记载过最严重的禽鸟乱撞,大概出现在唐朝初年……”
唐贞观年间,敦煌城府兵莫十三的私人家书中,曾经记载过那次鸟殇事故。
那一日,白日出现火烧连云,从晨时起太阳开始,环绕在敦煌绿洲附近的火烧云连日不散,甚至有了越烧越红的趋势,直到落日后才算勉强散去。
当天傍晚,天空飞来无数沙漠中的鸟类,数量之多、声势之大,就好像黑云压城,他们惨叫着朝敦煌城的建筑撞过去,将自己的身体撞得鲜血淋漓,有些飞鸟离开时血液还没凝固,直接落到地面。
千万万只禽鸟的血滴子齐齐落下,就好像是天空下起了血雨,将敦煌城的建筑染得血红一片,几个月血腥气还没散去。
当时唐太宗李世民已经驾崩,这种现象也就被当做了天垂象的征兆,附近百姓都认为是上天可怜天可汗驾崩,命禽鸟这种翱翔于天的活物,为天可汗送葬,这件事因涉及天垂象,也就被收入了敦煌地方志。
徐侠客提到这次地方志记载,语气神秘起来:“这种现象从古至今都有,对当地的百姓来说,已经习惯了,哪天没有禽鸟喋血那才奇怪呢,你要说他们为什么不探究?我感觉是没有人力物力。”
他顿了顿:“刚才我就说了,这个沙漠在当地人眼中是魔鬼的诅咒,他们惧怕沙漠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会去主动跟魔鬼的地盘打交道,再者说,就是真有胆大不怕死的,他又能怎么探究呢?是把沙漠完全走过去一遍,还是去掘地三尺挖出什么东西?”
“这沙漠的面积那么大,谁也没这个人力物力,一来二去,他们当然也就既无心也无力去探究这些怪象,只要离这些怪象远远的就可以了。”
“远离沙漠腹地,是沙漠周围百姓的生存之道,只要距离神秘力量远了,人才能安稳生存。”
徐侠客还想继续长篇大论,被爬上来的岳二炮打断:“可找到你们了,赶紧回去吧。”
岳观潮三人只得跟着岳二炮回到客房,等到地方时,岳青山已经在和孙大乔已经拿出舆图,见他们回来,老岳头开口道:“你们回来得正好,我和孙大乔商量一下,我们还是觉得先到那斯坦赫因所说的水墓看看再说,一来是确定这洋人有没有说谎,二来,这里以前至少是古鄯善国遗址,也许还能找到些关于古鄯善王朝的线索。”
岳观潮摆摆手:“有那个必要吗?我们直接查古鄯善国不就行了,何必浪费时间去吃别人剩下的饭。”
宋思媛思索片刻点点头:“我也同意二叔的建议,我明白你什么意思,你是怕斯坦赫因在考察报告上撒了谎,我们不经考证就采纳他的意见,可能会被他带偏?”
岳青山点点头:“我还是喜欢和聪明人说话,这老洋人的考察报告里,压根就没提古鄯善女王的茬儿,以他的手笔难道是没查到鄯善女王?老头子想他不至于那么没用。”
老岳头磕了下烟斗灰烬:“唯一能出现的情况,是他已经查到鄯善女王的记载,但是出于某些目的或者单纯是私心,故意将这一点掩盖下来,没有写在考察报告里,我们拿着一份有隐瞒的考察报告,一定会出现问题,我是想亲自去实地看看,也看看他到底隐瞒了什么!”
“噢,您是想查查他隐瞒的东西,那这一点倒是可行,只是我们怎么去呢?”
岳观潮总览考察报告,斯坦赫因对于他们去的路线,只是略粗大致描述,不涉及具体地名,在荒漠背景之下,他们很难找到原有路线,至于他所描述的沙耳城更是闻所未闻。
“也许,找个附近熟悉沙漠的向导比较好。”宋思媛提议道。
徐侠客说道:“如果是找当地的百姓的话,我们人生地不熟,估计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什么靠谱的人,这才是麻烦的地方,如果所托非人,把我们给留在沙漠,那才叫天不应。”
岳观潮搂住他脖子:“徐道士,你不是说你在这里认识个老道士叫王元禄吗,要不我们去找他吧,他在敦煌十几年,总比我们这些面生人要好,说不定还能帮到我们。”
徐侠客点点头:“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样吧,我们也先休息好,等明天一大早我带你们去千佛洞。”
“行,我看还是先见到这个王道士再说吧。”
众人来到敦煌才不过半天时间,这几天路途遥远、颠簸折磨,身子骨早就快散架了,他们只好各自回房补觉,总算是能把身体摊平休息了。
睡到傍晚,几人在附近的面食摊子吃了饭,回去的时候就已经见店家在封窗子,个个伙计把窗板支棍收回,巨大窗户咯吱一下,轰隆一声将窗户盖上,再用窗台上的卡扣凹槽给扣紧,等木板封闭严实,走廊也就算是被封闭完成了,各处开始挂起煤油灯,照得走廊各处一片昏黄。
岳观潮他们回房后,等到太阳落山,面向外面的方窗光芒消失后,周围果真嘈杂起来,就好像有无数叽叽喳喳的鸟雀在乱飞,不过片刻功夫,就已经见外面的窗板轰隆响动,就好像被冰雹砸下窗户,哗哗啦啦响动不停,直到半个时辰以后,这股嘈杂动静才算安静下来。
夜晚来临,周围的气温已经在降低,他们很快就已经听见冷风吹拂,那小窗户被刮得哗啦作响,若非是小窗,估计早就飞出去了。
一夜风沙呼啸,众人安稳睡去,第二天,徐侠客叫了马车,带着他们出了敦煌城,前往位于西南方向的千佛洞。
所谓千佛洞,也叫藏经窟,是敦煌当地百姓对它的称呼,官府的文献资料上,千佛洞正确的称呼为漠高窟。
若要往前追溯,漠高窟开始出现的时代,是东晋十六国时期。
大概前秦建元年间,沙门僧人乐遵来到河西走廊尽头,行到这里时,抬头的一刹那,见鸣沙山光芒万丈、金光蒸腾,就好像有千佛驾临,于是他在宕泉河道崖壁上凿下石窟用于修行,这是漠高窟的第一个石窟。
其后,北魏、北周、隋唐、吐蕃都曾经在这里开凿石窟,命工匠绘制壁画,至于安史之乱的时代来临,河西被张议潮家族、曹议金家族轮番把持,他们不仅新建数量颇多的石窟,连带着石窟外的窟檐和塔楼都一并修缮如新,还在崖面绘制大量色彩浓郁的露天壁画,使得千佛洞的外观更为恢弘壮观、震撼万千。
自唐朝开始,漠高窟又经历南宋、北宋、西夏、元朝时代,到了明朝彻底封禁关外,才算彻底停止修窟,从东晋十六国直到明朝,前后已经有两千年之久,严格意义来说,漠高窟不是一朝一代或者一人一家的产物,而是多民族风格交融的文化艺术结晶。
两千年来,前秦人、北凉人、鲜卑人、党项人、汉人、藏人、元人都曾统治过这里,不断有供养人、贵族、僧人、军官、匠人、百姓等礼佛团体,出资敲凿石窟、描绘壁画,这才形成如今兼收并蓄、包容万千、辉煌璀璨的千佛洞。
时至今日,千佛洞共发现七百多座石窟、成千上万的彩塑、壁画,至于其中隐藏的经卷文书和历史文物更是不计其数,实为民族艺术瑰宝。
徐侠客介绍着漠高窟时,马车一路向西南行走,到宕泉河岸时,众人下马查看情况,已经能看到鸣沙山东麓山崖上的漠高窟。
鸣沙山黄褐山体之上,大小石窟接近千座,排列在将近两千米的山崖石壁上,各处石窟层层叠叠互相堆摞,有栈道或者木梯连接高处的石窟。
在接近山崖中段的位置,还有个高可达崖顶的大佛殿,九层塔楼出檐高挑,形似嵌进石壁的巨大佛龛,至于其他各处,也有几座窟檐散布各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