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大眼睛一行人离开黄林镇政府时，夜幕已经降临，星星点缀在空中与月亮交相辉映。他们整日未进粒米，此时坐在车上，每个人都饿得无精打采，口中不断抱怨着。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一名随从将胳膊搭在车窗上，边抽烟边发牢骚，“工作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人！那个姓钱的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怎么连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

        “我看他不是不懂人情，”那位年长的工作人员环抱双臂，冷哼道，“他这是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

        车内的抱怨声此起彼伏，让冯大眼睛感到烦躁不安。他终于忍不住怒喝一声：“你们都闭嘴！我也饿了一整天好吗！”

        冯大眼睛已经下定决心要好好教训钱宸一顿。他现在已经看清了，钱宸今天根本就没有招待他们的打算，甚至可能从一开始就没相信过他的话。

        虽然不清楚自己的计谋是如何被识破的，但事已至此，冯大眼睛也决定不再伪装下去。他刚刚之所以怒斥手下，除了因为对钱宸的不满，还因为钱宸让他在部下面前丢了面子。

        这一次，他必须要给钱宸一个深刻的教训，否则以后还怎么在手下人面前发号施令？

        在体制内，如果在领导面前丢了面子那还无所谓，甚至可能会有人羡慕你有这样的机会。但是，如果在下属面前丢了面子，那就严重了。虽然不至于一次就威风扫地，但如果短期内不能找回面子，就会成为单位里的笑柄。而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意味着他的职业生涯走到了尽头。

        冯大眼睛隐藏起内心的怨恨，转身安慰他的兄弟们：“今天这件事，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说着，他从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抽出一沓现金，“你等会儿带兄弟们去吃点东西，我回县委向领导汇报今天的事情。”

        ……

        山川县委大院，陈泽良的办公室里，此时二人正坐在办公桌前面对面交谈。相比于刚刚诉说过自己悲惨经历的冯大眼睛，陈泽良的情绪更加激动。他的眉角一跳一跳地抽动着，手里的香烟也被捏得变了形。

        “书记您说，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冯大眼睛误以为陈泽良的激动是在为他打抱不平。因为愤怒而没看清形势的他继续说道，“这个钱宸我看他真是活得不耐烦了，竟然敢这么对待我们。别说我今天去的时候还说要帮他了，就算是不帮忙他这么对待领导也应该受到惩罚！”

        “你有完没完？！”陈泽良突然的斥责让冯大眼睛吓了一跳。坐在沙发上的他打了个哆嗦，赶紧止住后面的话，小心翼翼地看着陈泽良。

        陈泽良骂了一声后，情绪稍微平复了些。他压住内心的怒火，将一份刚刚到手的公文扔给冯大眼睛。

        “你自己看看吧，真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有本事……”陈泽良咬牙切齿地说。冯大眼睛意识到了什么，接过文件一看，结果和他的猜测如出一辙。

        钱宸提交给上级领导的整改方案已经得到批复，领导们赞同了他的想法，并且明确要求山川县应给予全方位的支持。

        这意味着他们不仅要停止对黄林镇公路问题的调查，而且以陈泽良为首的县委、县政府领导及各部门还要为钱宸提供帮助！

        陈泽良气得手里的茶杯差点摔在地上：“领导的批复来得这么快，我看这背后肯定和高黍离有关系。”

        同样作为省里下来镀金的领导，陈泽良和高黍离虽然私下关系不好，但相互认识只是了解不深。

        提起高黍离，冯大眼睛有很多话想说：“领导，高镇长到底是什么来头啊？之前陈渊书记出事之前，对他就一直很客气。甚至有人私下议论，说高镇长来到山川之后，县委书记的牌子就挪到了他办公室门外。”

        “我就想不通了，他就算是从省里派下来历练的，也只是个镇长而已，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能量？”冯大眼睛说这番话时一直小心观察着陈泽良的反应，生怕哪个字说得不对再惹他生气。

        幸好陈泽良这次反应很平淡：“我和高黍离不太熟，但你说的情况很正常。”

        “他以前在省委宣传办工作，但实际上是某位大领导的第一秘书。后来被调到宣传办，可能是那位领导离职前的特意安排。这样既可以把他留在省委，又让出了机要秘书的位置，不妨碍别人，还有机会和现任领导搞好关系。”陈泽良刚拿出香烟，冯大眼睛就立刻递上了打火机。

        陈泽良轻轻抽了一口烟，眉头却锁得更紧：“关于他的更多事情，我不是很清楚。但有一点你要牢记，无论如何都别和他发生冲突。这个人，你可以把他视作一枚核弹，平时他绝不会轻易出手，可一旦出手……后果将不堪设想。”

        这番形容让冯大眼睛内心狂乱不已，脸上甚至露出了惊惶之色：“书记，按照您这么说，咱们还能对钱宸下手吗？自从高镇长到了黄林之后，我听说他把黄林所有的行政权力都交给了钱宸一个人。”

        “他只在党政工作上下功夫，能这么信任、重用钱宸，说明他们两人的关系肯定非同寻常。咱们现在这么针对钱宸，万一惹怒了他……”后面的话，冯大眼睛没敢说出口。在他看来，陈泽良无论如何整钱宸，都不会有事，毕竟人家也是从省里下来的，有靠山、有后台，还有自己的人际关系网。

        可是他呢？这些年虽然也积累了一些人脉，但肯定不能和陈泽良、高黍离这样的人相比。如果他去对付钱宸，万一触怒了高黍离，那岂不是全都完蛋了？

        “看看你这副怂包的样子。”他的畏惧让陈泽良非常不满，“如果你害怕的话，现在就可以退出，我绝不挽留！”

        “别！”陈泽良这么一说，冯大眼睛吓得差点跪下。他很清楚，自己既然上了陈泽良这条船，就只有坚定不移地跟下去，才有可能安稳到达终点。如果现在就下船的话，非得被暗流淹死不可。甚至那个时候都不需要高黍离动手，仅凭钱宸的关系就可以轻易收拾他。

        “领导您误会我了！我冯某但凡有一点那个意思就天打雷劈！”事到如今冯大眼睛也顾不得其他了，身子一滑竟真的跪在了地上！而陈泽良看到这一幕依旧无动于衷，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冷漠地道：“你这是干什么？在我办公室做出这种事来难道是想告诉别人我在欺负你吗？”

        “我、我没有这个意思啊！”原本想表忠心的冯大眼睛听陈泽良这么一说更是百口莫辩当时眼眶就红了他是真急了更担心陈泽良会在此刻把他踢出局。

        然而冯大眼睛不知道的是此刻的局面正是陈泽良故意设计的他就是要让冯大眼睛跪在地上向自己乞求打破他所有的尊严和奢望才能更好地控制他。既然目的已经达到可陈泽良却不急于让他起来要跪就多跪一会儿吧。

        “冯主任，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自己会判断。”陈泽良翘着二郎腿，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既然领导已经批准了钱宸的提案，那我们之前的计划自然也就作废了。”

        “现在，以当前的形式看，你认为还有其他的办法可以在公路问题上做做文章吗？”

        听到这里，冯大眼睛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只要陈泽良还在询问他的意见，就证明自己还有价值。

        冯大眼睛立刻像哈巴狗一样，急切又谄媚地回答道：“办法当然有，而且还有很多！”

        陈泽良微微点头，示意他详细道来。

        冯大眼睛解释道：“既然上级已经同意了钱宸重新整修公路的提案，并要求县里给予支持，那么我们就不能在修缮过程中给他设置障碍。我们不能违背领导的意图。”这句话既是在阐述事实，也是在向陈泽良表明自己的忠诚。

        他继续说道：“这样一来，如果我们继续将焦点放在公路本身，可能不会有太大的效果。我们不如换一个角度，从公路的受益人身上想办法。”

        “哦？”这个观点成功引起了陈泽良的兴趣，“像黄林那样的公路，还会有受益人吗？”

        “当然有！”冯大眼睛急切地说道，“领导可能对公路问题不太了解。当初我之所以会帮助黄林的领导通过审批，除了他们给我的一些好处外，更重要的是为了照顾两家物流公司。黄林虽然现在发展得不好，但它的地理位置非常特殊，是我们省内两条重要物流线路中的一条重要枢纽。这里的公路问题会影响到很多物流线路。”

        “您知道的，物流公司之间对于线路和时速的竞争有多么激烈。当时找到我的那两家公司就是想用这个方法来打压其他公司，并独揽另外一条高速运线。”冯大眼睛满怀期待地看着陈泽良，他相信自己的回答一定会让领导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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