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问题好像不在意太子殿下在大典的时候戴不戴这个驱虫的香囊,而在于殿下真的有。
这个香囊是南疆大将军庄无敌所赠,知道的人应该不多。
那日殿下上山剿匪,力求全灭不留活口。
这件事传闻出去也一样会被别有用心者大做文章。
原本只是普普通通的香囊,除了驱蚊虫之外一点儿别的意义都没有。
现在这件不值一提的东西,却一下子就把一位马上就要领兵攻打白蒲的大将军拉下水了。
为了白蒲之战,原本要返回长安参加庆典的大将军庄无敌都没有回来。
如果牵扯进了谋逆大案,大将军庄无敌是否还能领兵?
若这罪名真的定了,别说大将军庄无敌不能再领兵征讨白蒲,就连他的副手,在南疆兢兢业业辅佐他十几年的将军高真也要被牵连。
两位最适合领兵征讨白蒲的将军都不能领兵了,那征讨白蒲的仗还打不打?
调别人去打?
这些年来都是庄无敌和高真两人在西南布局,对于敌人的了解,任何人都比不过他们两位。
不是谁能打仗,谁是大将军,谁以前从无败绩,那随便调到什么地方马上接手别人的军队马上就还能打胜仗的。
大宁西南那边的局势有多混乱,地形有多复杂,敌人有多狡猾,百姓有多刁蛮,这些事不是善战两个字就能解决的。
“大将军身边......”
叶无坷看向太子李隆势。
“若无人与叛贼勾结,殿下得大将军送了一个香囊的事叛贼也未必知道。”
李隆势嗯了一声。
“这本是一件小事,传出去却成了谋逆大案的罪证。”
太子道:“若这香囊里再是金雀镇古井盐和苣葵混合所制的驱虫药粉,那这可能就算罪证确凿。”
叶无坷问:“这香囊里是?”
太子回答:“就是古井盐和苣葵混合而制的驱虫粉。”
叶无坷感慨道:“真是确凿的不能再确凿了。”
太子问:“那两个刺客除了提及这些之外,还有什么别的供词?”
叶无坷摇头:“该是被施了迷魂之术,说出来的话能当回事的少之又少。”
太子起身问他:“吃饱了吗?”
叶无坷回答:“饱了。”
太子随即往外走:“跟我去见陛下吧。”
叶无坷应了一声,随手将桌子上那些点心找了张纸随便裹了裹,塞巴塞巴放进他的无事包。
这一幕被方弃拙看到了,方弃拙忍不住用上了略微嫌弃的眼神。
叶无坷还在乎这个?
东暖阁。
皇帝吩咐冯元衣给还在他这议事的大人们每人煮碗面,他打开窗户的时候,夜风吹进来吹动了他的长发,让皇帝的精神也随之一振。
“陛下。”
鸿胪寺卿关外月俯身道:“刚刚送来消息说,突玉浑的使臣从廷尉府回去之后,一到礼院就受到不少番邦使臣的欢迎,据说场面颇为热烈。”
皇帝笑了笑,没说话。
关外月道:“看来突玉浑人在诸国使臣之中的地位确实有些分量,到了这会儿,还有不少人和沿芒在聚会畅饮。”
吏部侍郎房遗拙俯身道:“臣以为,不如再把他抓回去。”
徐绩看了看他,也没说话。
关外月问:“已经放回去的人,再抓回去,那如何解释?如何服众?”
房遗拙道:“放,是廷尉府放回去的,那只能说明是廷尉府没有找到突玉浑人勾结其他番邦使臣试图刺杀陛下的证据。”
“廷尉府放出去了,刑部不能去抓?刑部抓完了没证据可以再放,刑部放了大理寺不能再去抓?没证据还可以接着放,放完了长安府再去抓。”
他看向皇帝:“在大典之前,不让突玉浑人回去就够了。”
皇帝对房侍郎这种听起来不靠谱但实则很有效的办法没有任何惊喜,也不打算这样做。
他摆了摆手示意房遗拙坐下。
“大宁要有包罗万象的气势。”
皇帝一边走动一边说道:“因为怀疑一些花木有问题就把花木都移走,因为怀疑盐巴有问题就把盐巴都封了,因为怀疑突玉浑人有问题就不让他们参加大典......”
“这样的事越多,朕和大宁都越是会被人看不起,他们会说朕是怕了,那明日大典上若有人行刺,百姓们是不是值得怀疑,值得怀疑,是不是百姓们都不要了?”
皇帝道:“该办的一样都不差,说好了怎么办就怎么办。”
他看向关外月:“到现在为止,可有番邦提出不参加明日大典的?”
关外月摇头:“目前没有任何人说不参加庆典了,连刚刚被放回去的突玉浑人都没说不参加。”
皇帝道:“他们都不怕,朕为什么要怕。”
就在这时候叶无坷和太子殿下一块到了,众人连忙起身迎接太子。
太子也不没打算把这事先遮掩过去,最起码不让那么多人知道。
他进门就说了,而且很直接的说出该是有人想一箭双雕。
若能刺杀陛下最好刺杀不了他们就说是太子密谋此事,还能将大宁征讨白蒲的战事向后拖延。
“朕都有点佩服了。”
皇帝神态轻松的说道:“行刺不成,这一计还能拖延朝廷对白蒲动兵的时间。”
他看向叶无坷:“你觉得这说明什么?”
叶无坷回答:“陛下,说明谋逆之贼给自己安排的退路可能就是白蒲,这几年来白蒲在庄大将军的不断打压之下稍有收敛之心,可也只是表面看来而已。”
“他们在连番战败之后态度依然不收敛,就说明他们对自身实力颇有些骄傲,白蒲穷苦民不聊生,白蒲人为何就有了底气?”
“归根结底,是谋逆之贼早有安排,这些年向白蒲那边转移过去数不胜数的金银物资。”
“白鹿关丢失的军粮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臣现在不得不怀疑,这批在西北丢失的军粮,极可能已经到了西南。”
“西北丢失的钱粮到现在为止找回来的连半数都没有,后来找到了不少银子但那依然是障眼法。”
“西北的军粮应该是通过什么别的途径转移到了白蒲,叛贼那支本应出现在西北但始终没有出现的叛军,应该也在白蒲。”
“他们以为仗着有兵有粮就能坚持得住,再将负责指挥作战的大将军庄无敌和大将军副手高将军撤换,白蒲,有惊无险。”
叶无坷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东暖阁里的朝臣们全都看着他。
皇帝道:“所以你不认为,这真的可能是太子要杀朕?”
他这话一出口,叶无坷本以为东暖阁里的大人们都得吓一跳。
可实际上,没有一个人表情有太大变化,最多,也就是没想到陛下会问这样一句。
叶无坷俯身:“臣不认为是太子殿下所谋。”
皇帝看向太子:“天下没人信你会杀朕,没人信你会造反,你就不能争点气,让他们看看?”
太子笑道:“陛下不拨兵马给我,我如何能反。”
皇帝道:“你开府之后朕就把兵权给你。”
徐绩此时说道:“太子殿下若要谋反,陛下要是不帮忙出出主意都说不过去。”
皇帝笑着瞥了他一眼。
他问叶无坷:“你说非太子所谋,你的依据呢?”
叶无坷道:“若真是太子所谋......何必这么麻烦。”
算计这么多有什么意义,真要是太子想谋反,他有一万种办法一万次机会,想怎么给陛下下毒就怎么下毒,想怎么用蛊就怎么用蛊。
“白蒲是叛贼退路。”
皇帝道:“他们这样谋划,能进能退,谋局的人朕都有些佩服了。”
此时朝中重臣在东暖阁里的有十来位,陛下当着他们的面和太子殿下毫无顾忌的聊着谋反的事,大人们竟然一个觉得离谱的都没有。
叶无坷毕竟来长安的时间还短,他也还不能完全理解朝臣们对太子殿下是什么态度。
简单来说,如果太子殿下真要谋逆,陛下还会问问他你谋臣够不够?如果不够,朕把这屋子里的十来个都给你扒拉过去。
再问问你兵将够不够?不够朕让大将军们都归你调遣。
而这些被陛下扒拉到太子那边去的朝廷重臣,怕是还要开心的不得了。
“朕从几年前就一直在说,天下日新月异,进展神速,老的不能什么事都自己揽在怀里,该让年轻人办的就让年轻人办。”
“朕两年前就想过让太子替朕上朝,朕也想偷个懒多睡一会儿,朕还想把这些奏折都堆到东宫去,朕一个字都不看。”
“可持念跑了,年年跑......”
皇帝看向太子,太子一脸平静。
“朕要不是提前昭告天下说今年大典也要太子开府,他还会飘在外边不会来。”
皇帝说:“原本这些事,朕是打算交给持念自己去办,朕对他说,天下若真有叛贼,第一个想杀掉的不是朕而是你,所以这事你自己去查去办。”
太子笑了。
皇帝道:“可他说,陛下说该是年轻人一点点把担子挑起来的时候,那就让更多年轻人都有机会去挑担子。”
太子在此时看向叶无坷:“这案子原本是该小橘子去查,小橘子查了一半的时候说,她不如你,应该让你多查查。”
叶无坷俯身:“臣......”
话没说出来,太子就拍了拍他肩膀:“你已经做的极好了,小橘子说的没错,你确实在思谋与反应都比她还要厉害,查案查到现在这会儿,有些你查不到的事不是你能力不足。”
他这句话似乎是想安慰叶无坷,又像是马上揭开什么真相了。
太子道:“长安城之外的事,天下那么大,神仙也没法都知道且知道的还都是真的,长安城内的事不一样,长安再大也只是一座长安。”
他看向叶无坷:“所以长安城内的事,他们做的不顺心的,太粗糙暴露的,我也还得帮他们遮掩遮掩,如果不帮忙,他们到不了大典行刺这一步。”
这句话一出口,屋子里的朝臣们才个个都变了脸色。
太子拉了叶无坷的胳膊示意他坐下:“在陛下这再讨一碗面吃然后好好歇歇,明日你就在我身边看着。”
徐绩眼神稍有恍惚,但神色不变。
朝臣们互相看了看,大多数人都吃不准殿下到底是什么态度,又做了些什么,神态各异。
......
......
【先发后改,精神还是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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