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式云梦游,半式斩犀象。
少年气象翻腾,血脉隐隐震之欲破。
在挂壁先生已起半式斩犀象的同时,三奎一把扣住叶无坷肩膀将他拉到自己身后,掌中匕首一翻,便欲拼命。
大奎二奎各自跨步,两扇巨大的城门一样将叶无坷关在门内。
而那个叫褚绽染的少女则飞身而起,试图替叶无坷挡下已起的风云。
青龙苏入夜一招荡开飞来的铁羽箭,身形明明还在半空,大袖向后一甩,人似化形而来,一步就到叶无坷身前。
远处的那名身形似猿的箭手眼神闪烁,犹豫片刻后背弓而行。
他那一箭蓄势而发,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一箭曾杀过草原第一高手,那年国破之际,屠戮他全族上下百余口的敌国第一强者就是被他这样一箭送走。
若挂壁先生那一式斩犀象出手,他有把握下一箭就杀了分心救叶无坷的苏入夜。
可谁想到那个偏执的矮胖子,竟然守什么江湖道义。
所以他也不能再出手,若被苏入夜近身的话他挡不住超品强者的必杀一击。
两个人的生死就在于远近。
此时此刻,瞬间就被五人保护起来的叶无坷大口喘息,嘴角血落,滴滴答答掉在地上。
他双臂上皆是伤痕,那四剑云梦游的余威尚在。
苏入夜回身一指点在叶无坷身上,指劲向后发力,瞬息就将云梦游的残余剑势从叶无坷体内抽离出来,横指一甩,那剑势劈开旁边木门。
对手化作剑势的内劲若不拔除,这些剑势就能持续在叶无坷身上造成伤害。
“云梦游。”
苏入夜喃喃一声。
剑势就如荡波,来来回回周而复始。
以他这般见识都从未听过有这样一位剑术大家,所以连他也难免心惊,不得不承认,山外果然还有山。
江湖之大,超乎想象。
不久之后,那个矮胖身材的挂壁先生背着一个不大的包裹出门,看起来只带了几件换洗衣服罢了。
他腰悬双剑,左边剑不过两尺,右边剑三尺三寸。
走到门口他看向叶无坷,沉默片刻之后他将短剑摘下来一抛:“云梦送你,你是个不错的人。”
苏入夜在叶无坷身前一把将云梦剑接了,转身递给叶无坷。
“多谢前辈!”
叶无坷强撑着抱拳致谢。
挂壁先生摇头道:“你谢我做什么,剑是凭你自己本事得来的,若我瞧不上的,这剑我碎了也不送人。”
他又看向苏入夜:“你的剑法很强,我很想和你打一架,但现在不行,现在打架是占你便宜。”
苏入夜微微颔首。
挂壁先生伤了叶无坷他现在都没出手,是因为还有人在暗处觊觎。
那箭手虽然退走但绝对没有退远,只要两个超品再出手的话,那他必然会趁着苏入夜无暇顾及叶无坷他们放箭杀人。
“小姑娘。”
挂壁先生看向褚绽染:“你现在是不是能说一声你佩服我?”
褚绽染道:“前辈讲规矩重信义,我当然钦佩!可刚才你险些出了第五剑,那就是你曾有一瞬想不讲规矩,所以我只能佩服你一半。”
挂壁先生想了想,点头:“你说的没错,我确实只能让你佩服我一半,不过你那么好看,能佩服我一半我也是开心的。”
说完转身就走了,竟是一点儿也不拖拉。
他走路的时候故意板着姿势,大概还在想着我这般白衣与长发飘飘的气度风范还不迷死你?
他走的很快,完全也不顾及让他杀人的人见他没杀了人会是什么态度。
至于藏身在暗处那个用箭的家伙,他颇为不喜。
江湖上的人自然也有鄙视链,这种只能躲在远处偷袭的人就算再强也不会被人尊重。
叶无坷被大奎搀扶着回到门口台阶坐下,苏入夜刚要为他查看伤势,却见那个一身彩衣的小姑娘先一步捏了叶无坷的脉门,脸色焦急。
良久之后,褚绽染缓缓吐出一口气神情也略微放松了些。
“好在是没有继续出手,不然真的要出大事。”
她看向叶无坷道:“你刚才拦着别人的样子好吓人。”
若不是叶无坷赤红双目回身喊一声退下确实把她吓了一跳,她当时第一反应就是过去帮叶无坷挡那一剑。
叶无坷眼神歉疚的说道:“抱歉。”
褚绽染却想着你为什么要跟我道歉?你这样还不是为了别人?
在她心中,大英雄大豪杰就该是这般样子。
在蜀中山寨里的时候阿娘就曾说过,女人哪有不希望被个强有力的男人保护的,只是山寨里最猛的,历来都是她们这一脉罢了。
她还说能力越大者责任越大,虽然她是女人,可她最强,那守护山寨的责任自然就是她来担着。
山寨里就算有规矩,真要是出了一个能担当大任的男人,她也愿意将土司的位子让出去,只是一直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男人罢了。
她还说若有朝一日你遇到了,不要如娘这样强势,不要总是想着让人家低头,真有气概的男人又怎么会轻易低头。
阿娘是矛盾的,她又说真有气概的男人在面对自己喜欢女人的时候也是一样可以低头哄一哄的。
所以刚才褚绽染就忍不住想到,叶无坷其实没必要道歉但他道歉了。
这难道不是真正气概?
反正在她眼里叶无坷什么都好,自从听了叶无坷千里追杀黑武人的事之后她就始终都想仔细认真的了解一下这个男人。
现在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多了解了一分,没有如娘说的那样,男人越了解越失望,她便欢喜。
其实男女又有什么不同,女人觉得越多了解男人就越是没了更多期待,男人也是一样,这世上所有的美都扛不住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近在咫尺。
可世间男女大部分都能抗住,是因为情这个字一旦是真的就足可坚不可摧。
小姑娘想不到这么多,她只是觉得叶无坷红着眼睛喊一声退下的时候真的是帅爆了。
苏入夜见这小姑娘脸色变幻眼神闪烁,哪里知道她竟想了许多事,他虽对这小姑娘好奇,但也只是好奇罢了。
“还行?”
苏入夜问叶无坷。
叶无坷点头道:“还行,不过若非是在进庆县之前得苏伯指点,今日接那四剑,怕是要废掉了。”
苏入夜道:“刚才那个人剑势绵荡似无穷极,这才是内劲的真正用法,你才触及内劲运用,能接他四剑半很了不起,我如你一样年纪的时候......”
叶无坷抬头看向苏入夜,苏入夜道:“大概他只能用到第二剑。”
叶无坷:“......”
然后他才反应过来,苏伯所说的第二剑,并不是他所接的四剑云梦游,而是那位前辈并未用出的第二式斩犀象。
“你在这里好好养着。”
苏入夜道:“今日有人出手,庆县原本只有暗流并无波涛的局面就要改了,有一个与你大伯交情很深的人快到了,他若听闻,应该会很生气。”
大伯这两个字,让叶无坷在瞬间就心潮澎湃起来。
他离开长安之前张汤说过,你去西北,不只是去看看那案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更主要的是去看看有人一直都牵挂着你,你从不孤单。
“是哪位前辈要来?”
叶无坷问。
苏入夜道:“不久之后你大概就会见到,我与他交集倒是不多,不过他行事为人我颇钦佩,是个磊落的人。”
他看向叶无坷,忽然笑了笑:“你这个人,就是叔伯多。”
叶无坷这个家伙可能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领悟到这句话之中蕴含着多可怕的力量。
他的第一反应只是心中格外感动,甚至抑制不住的有些想哭。
所以忽略了你叔伯多这三个字有多吓人。
在无事村的时候少年从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被不认识的人一直照顾一直保护,在他所有的认知之中叔伯皆在无事村,村子里的叔伯多,很多。
谁也没有告诉过他,出村更多。
与此同时,城门口有一辆马车缓缓而入,有八名年轻刀客护持在马车前后,车里的人轻声交代了一句什么,声音轻且威严。
随即有一名年轻刀客将从斜挎包里取出一件铜制标徽,啪的一声按在了马车车厢上。
廷尉府。
当值守门的军士见到这般举动都愣了一下,最前边那名年轻刀客将腰牌摘下来递给他:“长安廷尉府进庆县查案。”
进城之后不久,马车里的人又轻声吩咐了一句。
“插旗。”
一名年轻刀客从怀里取出一面三角形的青色小旗插在车头,才刚刚要降临的夜色下那小旗迎风招展。
呼啦啦一下,似乎有无尽威势从这面小旗上往四周席卷。
小旗上有四个字,赤色如血。
青衣列阵。
标徽,插旗,车入庆县。
左边大街上一队身处暗影之中的廷尉府暗谍飞身而出,恭立车边整齐抱拳:“恭迎教头!”
右边有数十名青衫客不知道从何处涌出来,只片刻就在车边云集,所有人亦同时抱拳俯身。
“恭迎大当家!”
马车里的人轻声说道:“我才到城外就收了消息,这城里有一群善用弓箭的人试图杀我一个小辈儿孩子,他们似乎是仗着人多些。”
“你们现在把我的话放出去,青衣列阵叶杖竹到庆县只做一件事......”
“杀人。”
车里的声音停顿片刻后说道:“青衣列阵已经很久都没有在江湖上说过话了,不是青衣列阵不想说话,而是值得青衣列阵说话的人不多。”
“青衣列阵也从来都对江湖上以多欺少的事嗤之以鼻,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没有人比我们人多。”
马车里的中年男人闭着眼睛说话,可似乎眼神里的杀意已经透出车外。
“凡江湖中人与事无关者出城,不出者错杀不顾。”
“小孩子辈儿的做事谨慎些没错,想把人引出来,其实没有那么麻烦,逼出来就是了。”
马车车门打开。
一身青衫的中年男人看了一眼车外。
“庆县,翻一翻。”
待众人散去,叶杖竹回身看向马车里端坐的那个黑衣少女:“可够了?”
少女微微摇头:“不够。”
于是,兵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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