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具穿着富贵的尸身俱都面色灰白发沉,朱老爷当胸处破了一个大洞,内里肠子摊在外头。
其形容已是凄惨难看至极,朱少奶奶的遗容却犹在朱老爷之上。
年轻纤细的身子,竟是自胸腹之下被当胸断作两截,甫一露面,扭曲怪异得直叫人胆寒。
原本围在朱夫人身边替她壮声势的百姓都腿脚发软,踉跄着连滚带爬躲到一边。
这下子,众人看向沈青鸾的眼神中,除了憎恨,还多了恐惧。
这个女人,实在心狠又手辣。
饶是朱夫人知道两人的惨状,再次见到,仍是悲痛欲绝。
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带着极致的恨意指着沈青鸾:
“你若还是个人,就在我夫君面前磕头谢罪,以命偿命!若不然,上穷碧落下黄泉,我也要找你索命!”
沈青鸾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带着无边的悲怆。
就在朱夫人以为那丝悲怆是自己的错觉的时候,沈青鸾开口道:
“我愿意向朱老爷和少奶奶磕头赔礼,只是方才我已经说过了,我没有杀人,更无谢罪一说。”
她收回视线,在人群中扫视一圈,定定地落在朱少爷身上。
“我在山中遇到朱老爷和少夫人时,他们已经气绝身亡。天灾命数,非人力可抗,我和朱家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对他们下毒手?”
朱夫人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
她也知道控诉沈青鸾杀人的确站不住脚。
只是儿子决意如此。
她已经失去了丈夫和儿媳,不忍再违背儿子的意思。
被沈青鸾盯着的朱少爷,却是怒气溢于言表!
“哈!哈!可笑!你为什么要对他们下毒手,这话我倒想问问你!你这个毒妇在镇远侯府做主母时便害得君家的姻亲杜家被抄家而亡,和离后又害得赵家姑娘身败名裂。
似你这样被毒汁浸透了的女人,杀人难道还需要找理由吗!今日若不将你绳之以法,难保下一个遭毒手的又会是谁!”
沈青鸾眸光自他身边的赵藏枝身上扫过,眼底透出丝了然。
了然之后,便是彻底的冰冷。
“香山上一次泥石流,还是三年前,有两个家庭陷入泥泞,整整十二人,无一人生还。”
朱少爷没料到她忽然提起以前的事,眼底怔愣一刻后露出狠色,“怎么,难道还要我谢谢你心慈手软饶了我儿子的命吗?”
沈青鸾神色平淡无波,“不必言谢,遇到难者施以援手,本就是理所当然之事。
我救小少爷,只是凭本心而已。”
“可笑!可笑至极!”朱少爷眼底瞪出猩红。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一介内宅女子,说自己是多么仁善高尚,谁信!”
沈青鸾眼底露出讥讽:“朱家自诩积善之家,素年行善积德,我倒想问问朱家又算是什么了不得的身份。
又或者请朱少爷告诉我,什么身份才配做善事?”
一句话,问得朱少爷哑口无言。
朱家当然算不得什么高门大户,不过是行善积德,又花了些银子捐了个员外爷当当。
若论身份,远比不上百年世家沈家。
朱少爷这句诘问,简直可笑。
更何况,他如此质问,简直是在质疑朱家行善积德的立家之本。
果然,此话一出,原本替朱家助阵,义愤填膺声讨沈家的人俱都神色怪异起来。
听朱少爷这话,是不相信人之善心的。
既然如此,朱家又怎么会传出善名呢?
难不成,混都是为了沽名钓誉?
若真是如此,那他们此刻站在这里替朱家鸣不平,岂不是正中了朱家的谋算?
一时间,叫骂声弱了不少。
朱少爷气得牙根痒。
这个女人,居然一句话就扭转了局势。
也是自己一时大意,居然叫她抓住了漏洞。
这下子,朱少爷打起十二个小心,言辞也谨慎许多。
“好好好,你不过是欺负我父亲和妻子死无对证而已,他们死不瞑目,你还要当着他们的面颠倒黑白!
沈青鸾,你太可怕了,你们沈家教出来的后人若都像你一样恶毒冷血,大周危矣!”
安静的长街上,回荡着他声嘶力竭的诅咒。
众人心头俱都萦绕着不详。
看向沈府的眼神,也都满是忌惮。
无他,沈家枝繁叶茂,不少能臣出自沈家,抑或是师从沈氏。
这样的庞然大物,若是将恶毒和冷漠写进家风之中,这样的一群人把持着大周,会是怎样的后果。
朱少爷身后,赵藏枝露出扬眉吐气的神色。
不枉她告诉朱少爷,要打倒沈青鸾,只需拿捏名声两个字。
都是世家贵女,她太知道如何打败一个出自世家的女子。
因为,她就是这种手段之下的手下败将。
阴毒的视线中央,沈青鸾仍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
仿佛众人的咒骂和忌惮对她一丝影响也没有,她仍旧说起了方才被朱少爷打断的那番话:
“三年前,有两个家庭陷入泥泞,整整十二人,无一人生还。这一次,最柔弱的孩童却安然无恙,朱少爷以为是为何?”
朱少爷眼底浓得惊人的仇恨突然散了一丝,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沈青鸾看向他的眼神,带着些许怜悯,“朱老爷和少夫人两人合力,将小少爷护在怀中,以血肉之躯为他搭了世上最安全的庇护所。”
这番话,她本是想将君呈松彻底撇开之后,再同朱家人解释。
“朱少爷若有心,大可看看少夫人背部满是深入血肉的尖石,腹部却是完好一片。”
朱少爷踉跄两步,好似被什么重物当头重击一般。
沈青鸾眼底的怜悯忽然消散了,淡淡道:“朱少爷说朱老爷和少夫人死不瞑目,我想的确是的。
只却不是为着我,而是为着,他们死之前都在担忧,这个被他们拿命来保护的孩子能不能活下来。”
一瞬间,仓惶、释然、悲痛、揪心,重重情绪交织在朱少爷脸上。
他嘶声尖叫着扑到妻子身边,颤抖着手去看她的背部。
瞳孔骤然缩紧。
果然如此!
夫人她,居然是为了守护孩子才?
不,不可能!
朱少爷喃喃摇头,随即,双目迸射出刺骨的恨,“不可能!你撒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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