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惊愕不已,李徽随即带着他们来到后窗处,让他们看了那些刀尖拨动的痕迹。
“是什么啊,到底是什么人干的啊。”蒋胜颤声道。
李徽低声道:“都取出兵刃来,跟我出去瞧瞧。不过诸位当心些,也许杀人者还没离开。就在后面躲着也未可知,做好战斗的准备。”
众人闻言,脸都白了。李县丞说杀人者可能还在左近,这当然让人惊惶失措。
“何……何以见得他们还在这里?”蒋胜颤声问道。
李徽沉声道:“我不知道,我只是有这种预感罢了。我基本上已经知道是谁杀了陆县令了。他们完全可以把我们一锅端了,但是他们只杀了陆县令,便是故意让我们恐慌。他们一定很想看我们的反应。或许就在外边看着咱们。”
众人脑后发毛,一个个腿肚子都发软。
“怕了?躲着也不是办法啊。”李徽沉声道。
“走,若是他们还在,便跟他们拼了。”蒋胜咬牙道。
蒋胜倒不是无所畏惧,而是他心里清楚的很,自己护着的主子死了,这事儿没法交代。为今之计,便是能查出凶手来,才能稍微有些交代。而且,眼下的情形糟糕,敌人已经杀进来了,难道还躲在屋子里等死么?只能一搏。
众护院都颤声应了,抽出兵刃跟着李徽等人出了房门,前往后门处。后面黑漆漆的,冷风刺骨寒冷,灯笼摇晃着,火焰跳动着,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众人小心翼翼的在屋后绕了一圈,什么也没发现。但当他们摸到后园东边的围墙下方时,猛听得围墙上方有人发出怪笑之声。
“哈哈哈。你们在找我们么?新任陆县令还好么?哈哈哈。”
众人听到这笑声,一个个毛骨悚然,惊魂落魄。赵大春大骂一声朝着发出声音的围墙方向冲过去。结果脚下被荆棘草丛纠缠,噗通摔倒在地。郭大壮忙冲过去扶起他来。
李徽朝着黑暗中的墙头方向大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你们为什么这么做?”
墙头上传来大笑声:“莫管我们是什么人,陆展那厮他该死罢了。你们也都听好了。你们若不想死,便给我滚出居巢县。这里可不是你们能呆的地方。限你们明天日落之前统统滚出去。否则的话,明晚我们来取你们的人头。哈哈哈。”
墙头之人说罢此言,便传来他们噗通噗通跳下墙头的声音。脚步声杂沓纷乱,似乎有两三人的脚步声在墙外迅速远去。李徽再大声喝问道:“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对面无声无息,没有任何的回答,周围只剩下寒风吹过树梢和乱草的声音。
……
天色微明,李徽和所有人都聚集在衙门后堂正房之中。陆展的尸体停放在屋子当中。
不久之前,他们已经将陆展的尸体用被褥和布幔包裹好,将陆展的头也安了回去。虽然这当中发生了一次意外,惊惶失措的一名护院笨手笨脚的绑扎时没有抓稳,陆展的头颅滚落到了地上,让众人一阵惊呼。但终究还是整顿完毕了。
所有人都已经心力交瘁,恐惧和绝望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之中。不仅是因为陆展的死,也是因为不久前被黑暗中的杀人者下了最后的通牒。
李徽站在后宅廊下已经思索了许久了,等他们完成了对陆展尸体的收拾之后,李徽才回到屋子里。
所有人都眼巴巴的看着李徽,眼下李徽便是他们的主心骨,他们都等着李徽给他们拿主意。接下来该怎么办?众人都毫无主张。
“各位。我们得商量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了。我知道你们现在很惊慌,很害怕。但是事已至此,惊慌也没用,只能面对现实。”李徽沉声开口道。
众人默然无语,气氛凝滞沉重。
蒋胜叹息道:“没想到我家公子千里迢迢来上任,这才抵达第二天便送了命。我们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现在一切,全凭李家郎君主持。你说怎么办吧,我们都听你的便是。”
“是啊,全凭李家郎君做主,我等都听你的。”众人纷纷道。
李徽看了一眼陆展裹得严严实实的尸体,叹息一声道:“陆县令遭遇如此不幸,真是令人痛心。我和陆县令从吴郡一路前来赴任,本想着能做一番事情,报效朝廷,谁能想到会遭遇这样的事?居巢县贼人无法无天,公然杀害朝廷命官,更是令人发指。但无论如何,这一切都发生了,也只能面对现实。天亮之后,我想咱们先打造棺木,收殓了陆县令,总不能这么摆在这里。”
蒋胜点头道:“县丞大人说的是,一会我便带人去找门板,凑一副棺木收殓公子。”
李徽点点头,继续道:“我想,诸位现在心里定然都很不安宁。昨夜贼子嚣张,公然挑衅杀人。而且下了最后通牒,要我们今日日落之前离开此处。不知诸位对此事如何考虑的。”
蒋胜道:“我家主人没了,我等又无见识,不敢擅自行事。我等听县丞的吩咐便是了。”
众护院纷纷点头附和。但其实人人心里都知道,这居巢县是待不下去了。贼子凶恶,情况紧急,想必李徽的决定和众人也是一样的。
但听李徽沉声道:“诸位是陆家的人,我怎好替你们做主。我给你们的建议是。待收殓了陆县令之后,你们便将棺材装上骡车,尽快离开居巢县前往历阳郡。请历阳郡太守王牧之帮你们安排船只渡江,将陆县令的尸首送回吴郡,也好落叶归根,入土为安。我会写两封信给你们带上,详述此间原委,让王太守和陆家知道此间情形的。”
众人听着这话觉得有些不对。蒋胜道:“李家郎君难道不和我们一起走?”
李徽叹息一声,站起身来看着陆展的尸首,沉声道:“我适才反复思量了此事。本来我是想赶紧带着诸位一起离开这凶险之地的。但是,左右思量了之后,我还是决定留下来。我不能走。”
众人都吃了一惊,讶异的看着李徽。
“李家郎君,可不能留下来啊。要是日落之前不走的话,岂不是要遭他们的毒手?你可不能留下来啊。”蒋胜叫道。
“是啊,小郎君,可不是说笑的。我家公子已经被他们杀了。这帮人是穷凶极恶之徒,可不能留下来送死啊。”众人纷纷叫道。
李徽点头道:“我知道。但是我不能走。我乃本县县丞,受朝廷任命来此,肩负职责。你们可以走,我却不能。更何况现在陆县令被他们杀了,我更不能一走了之。我若此刻离开,岂非是临阵脱逃。我不但不能走,还要留下来抓住凶手,绳之以法。”
众人面面相觑甚为无语,心中均想:完了,李家小郎疯了。本以为李家小郎和我家郎君不同,一路上他都很冷静谨慎,没想到也犯了和陆公子一样的毛病了。陆公子尸骨未寒,他居然也犯浑了,这不是找死么?
“李家小郎,可不能留下来啊。那是送死啊。”徐老四颤声说道。
“是啊,万万不能留下来啊。李家小郎,不可意气用事啊。”众人纷纷道。
李徽微笑道:“我知道你们心里是怎么想的,也知道你们担心我的安危。但是,我和你们不同。我本来一路上都是阻止陆县令来此的,可惜没有说服他。现在既然已经到了这里,而陆县令也被他们害了,死的这么惨,我却不能走了。我若就这么走了,对不住朝廷,也对不住陆县令,更对不住我自己。我李徽堂堂男儿,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我不光要将杀害陆县令的凶手绳之以法,更要拯救本地百姓于水火之中。我此刻退缩而走,此生我必一事无成。你们不用劝我,你们马上收拾收拾准备离开。我去写两封信你们带着,一封给王太守,一封给陆府君。”
蒋胜等人皱眉踌躇,甚为焦虑。李家小郎看来是铁了心了,这可如何是好?
“你们赶紧去准备动手吧,蒋胜,不用担心,我若死在这里也不会怪你们。我也绝不会强求你们留下来跟我一起送死的。”李徽摆手道。
蒋胜咂嘴道:“李家小郎,还是三思而行吧。可莫要冲动行事啊。”
一旁站着的郭大壮瓮声瓮气的道:“蒋胜,你啰嗦什么?我家小郎都说了不走了,你们走你们的便是。你们主子都被人杀了,亏你们一个个的还想着赶紧逃走。你们回去能落得好?陆家人问你们为何没有保护好陆公子,你们怎么说?回去等着下水牢吧。”
赵大春也出声附和道:“就是。蒋胜你摸摸下边,还有没有卵子?亏你们还是陆家护院,还有功夫在身,一个个胆小如鼠,不像个男人。你们赶紧走,看着来气。对了,你们走可以,吃的喝的得留下来。赶紧滚蛋吧。”
蒋胜等人脸色青白,不发一言。还是同等身份的人知道他们的软肋和苦衷。郭大壮的话其实正中他们的软肋。他们最担心的就是回去后无法交代。
陆展死了,他们这些护院仆役却活着回去了?主家岂会饶了他们。此刻听赵大春和郭大壮出言讽刺,却也无言以对。
李徽沉声喝道:“大春,大壮,休要如此。那是陆家之事,我等不许多言。咱们只做好自己的事情。你二人即刻去前面警戒。”
赵大春和郭大壮拱了拱手,拖着铁棍离开。走过蒋胜等人身边时,却同时啐了口吐沫。
李徽对蒋胜等人道:“你们不必在意,大春大壮并非有意。时候不早了,快些收拾吧。”
蒋胜等人躬身应诺,蒋胜吩咐众人去寻找木料门板等物,开始打造简易的棺木为陆展入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