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突击视察圆明园蜂窝煤厂的时候,厂长凌霄正在开总结会。
会开到一半,被拉到了康熙面前。几分钟的路途不够通气,足够凌霄调整心态了。
——什么?我亲祖宗的亲爹来了?
康熙是终极大boss,但雍正才是她永远的基本盘啊!就比如说此时吧,她和康熙之间隔了四爷这个“中层领导”,康熙管得了四爷管不了她呀,老皇帝再厉害还能插手自己二十几个儿子之一的后院的第三等级格格?
不合规矩~老皇帝要脸的呀~
实在闲得慌可以和后宫再生几个娃。
凌霄在来的路上飞快敲定了见康熙的基调,得在四十三面前演出见祖宗的激动欣喜,她在带清混最重要的是自己的大孙女人设。
至于康熙?他爱咋想咋想。
人生如戏,全他妈靠演技啊!
此时凌霄听康熙问是不是她整出了雍王煤,暗暗在心底又补充一条表演纲领,还得抢四爷功劳免得面前老皇帝犯疑心病!
那可劲儿发光就完了。
凌霄于是笑眯眯和康熙回话:“在王府镇日无事,我就瞎琢磨,怎么能让火烧得更旺一些呢。”
全大清政治中枢:这个前后句中间有什么逻辑关系吗?后院女人没事儿不是应该绣绣花看看书吗?
然后想起来她还是个大清才女,才得不能再才了……你们才女没事儿不伤春悲秋就琢磨这啊!
康熙倒是饶有兴趣:“琢磨出来什么?”
“气!有空气才能燃烧!”
凌霄命人取来一个盘子,当众将一根点燃的小蜡烛固定在盘中心,又浅浅在盘中倒了一层水。
她拿起一个透明的玻璃杯,“如果我现在用杯子倒扣住蜡烛,您猜……”算了您别猜了,猜错了咋整,凌霄干脆利落把杯子往上一扣。
密闭空间中蜡烛烧尽了氧气,缓缓熄灭,气压作用下,杯中水位上升,明显高出杯外一小截。
卧槽!什么神奇戏法!
康熙睁大了眼,皇子大臣们也忍不住走近仔细查看。
十三爷也满眼好奇,好奇之余望着凌霄脸上又挂了笑,不愧是他大孙女,四哥担心凌霄在御前的答对那真是杞人忧天。
只有世宗爷,无心看戏法,心里酸得要命。
这什么玩意儿,我没见过!大孙女没有给我变!怎么,只有圣祖配有这个待遇呗?
“咳。”雍亲王努力咳嗽了一声,可惜大家实在震惊,没人理会,四爷只好自己黑着脸从后面伸出一条胳膊帮凌霄端稳了盘子。众人这才意识到离雍王格格太近了,讪讪地退开些许。
出头质疑的又是三爷。——排行前头的几个阿哥作为康熙爷实际上的好大儿,父子关系一贯是亲近的,尤其皇家讲究兄友弟恭,这场合也就三爷作为哥哥能嘴四爷几句了,弟弟们是没资格发言的。
三爷愤愤道:“你这是什么戏法,地哪有天高?女岂比男尊?水焉能上流?”
在读儒家经典入脑的三爷眼里,水倒流便是扰乱天地基本纲常,在皇帝面前做这样的戏法,戴帽子说你悖逆都不冤枉啊!
可惜他还没把帽子扣完,凌霄已经把蜡烛重新点燃了,把玻璃杯递到他面前,斩钉截铁:“你扣你也流!”
三爷:“……”
三爷正犹豫间,四爷已经拍一拍凌霄握杯的手,从她手里拿过杯子怼到三哥面前,冷峻的眼神明明白白写着一行大字:男女授受不亲!
三爷:“……”
五爷跟三爷四爷年纪相近,心态又平和,见他们这样子噗嗤一声就笑了。您雍王爷跟我们这儿秀恩爱来了?
我这儿子醋劲有点大啊,康熙脑海里划过这个想法,吩咐说:“老三。”
三爷便谨遵圣谕,纡尊降贵地将杯子倒扣在盘子上面,眼睁睁看着小火苗呼哧呼哧灭了,水哼哧哼哧上涨了。
三爷心好累,就这凌霄还要问他:“您怎么称呼?”
三爷眼睛都睁大了,气呼呼道:“本王诚亲王!”实际上的皇长子!
“哦。”凌霄顺手把盘子给四爷拿着,自己做实验总结:“刚才诚王爷复现了实验结果,大人们回家自己做实验也必然是这个结果,这就是自然的规律!那么既然有空气才能燃烧,如果空气多一些,在煤炭上戳一些孔洞,让煤多接触一些空气,是不是可以烧得更旺呢?”
“皇上,这就是我试制雍王煤,哦,蜂窝煤的思路!”
康熙看着年轻格格神采飞扬的脸,一时竟不知说什么,这是朕六十年来第一次见识到的,一种很新很新的人才……
“挺好的。”康熙干巴巴地夸奖她。
凌霄一点不客气地接话:“我们四爷也超好的,把圆明园都拿出来给我团煤球呢。”
这种为上司表功的话康熙听到耳朵起茧,但这次格外有丝微妙感,老四不但是她上司,还是她夫主。
众人听着也品出些内涵,雍王支持自己格格开作坊……这不就是格格撒个娇的事儿吗?
靠。所以你现在佛爷名声满京城,纯是因为你宠你小老婆啊!
此时想起自己听闻京城百姓为雍王名声打架开始疑心的康熙:……朕真是闲得慌!
这也就是格格人品俊秀,换个人这妥妥宠妾灭妻。
“凌霄。”康熙念着人才的名字,浑然不知他每念一声他四儿子的小心脏就抖一下,“你可知道老四要把煤厂献给内务府?”
“知道啊,献给朝廷能造福更多人。”凌霄不遗余力给男人刷名声,“四爷当初烤着火就吟了一句诗——但愿苍生俱饱暖。”
康熙不由以崭新的目光重新看向四儿子,胤禛垂手回话,有些尴尬还是说:“儿臣,儿臣的确如此做想。”
一半的阿哥们在骂娘。
——不影响他们汗阿玛立刻进入表演状态。
作为一款以圣君自比的老皇帝,在公开场合表彰心怀苍生的臣子基本上就是康熙的条件反射了,顺口赞许了几句。
凌霄立刻提醒在场的皇帝和官员:“所以雍王煤和煤球平价!不但不涨价,还限制购买三块!这都是四爷定下来的,只为小民实惠!”
众人一愣,之前只想着雍王发了大财,这时候才意识到另一件事——雍王煤,卖的着实太便宜了。雍王,本可以发更大的财!
以蜂窝煤的份量和质量,再提价两成,照样吊打煤球,老百姓依然能得到实惠,畅销不是问题。这两成可都是净利润,想想如今已经赚海了的银子,如果再加上这两成净利润……
那得是什么金山银山啊!
提问:金山银山,雍王为什么不伸手拿取?
……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还真是为了苍生俱保暖??
别人心怀苍生是口头说说,你是拿金子硬砸,何等豪奢!
何等的志向啊!
哪怕不是心怀苍生的志向,是心怀皇位的志向,你就说有没有诚意吧!
“……胤禛。”康熙语气微妙地叫自己四阿哥的大名,“你怎么想到如此定价?”
胤禛连忙行了大礼,跪在父亲面前,仍是习惯性的御前应答:“儿臣不敢欺瞒皇父,儿臣定价时,的确也想不到今日。如若想到今日,想到会是这么大一笔银子……儿臣也不敢确保自己心意如何。”
老皇帝沉吟不语,皇子重臣屏住呼吸,整个屋子没有一丝杂声。
胤禛也战栗,战栗中身体内又猛然蹿出一种底气和力量——千金万金,沉甸甸实证了他的心肠。
他定下平价时,没想过黄金万两,也没想过今日为皇父如此垂问,更没想过证明什么。
他在此刻恍悟,原来这就是我吗?如今皇父拷问,我至关重要的选择,是顺从本心做出的。当时只道是寻常,只有一回头,放在称上度量,才是水落石出的一个赤诚人。
今日方知我是我。
“快起来。”康熙思绪回转,伸手把四阿哥搀扶起来,直到这时才发现阿哥已经是一个三十岁的成人了。
康熙泛起一点笑意:“这么好的生意给了内务府,不心疼?”
四爷毫不犹豫、斩钉截铁:“不心疼。”
毕竟……牛痘红薯燧发枪,水泥海船大炮仗,都等着他开荒呢。一个煤厂而已,献给汗阿玛就已经回本,什么内务府不内务府的,爱给谁给谁。
四爷想想凌霄素来的气派,再想想自己现在在汗阿玛心中的光辉形象——格局!这就是格局!
汗阿玛现在对自己的心情,大抵就是自己听凌霄把牛痘等等全然依赖地全盘托出的感动心情吧!
康熙转而又问凌霄:“煤是你所制,厂子也是你建起来的,老四要献上来,你没意见?”
凌霄爽朗道:“本来招人的时候就定下的,只做一个月让老百姓熬过冬天。我们这厂子这就准备散摊啦,方才我们正开会议事,总结各人表现,另发奖金呢。”
“哦?怎么奖赏?”康熙颇有兴致。
凌霄便从衣袖中掏出一份名单,上面罗列有生产和管理两类的先进个人,还评定某生产线为先进集体。
屋子小,凌霄和康熙也离得近,凌霄见康熙伸手要看便把名单递给他,却不防斜刺里冷不丁又探出来一双手,四爷强行站位,半个身子挡住凌霄,恭恭敬敬地双手将名单奉给康熙。
康熙:“……”
满屋子人:“……”
没眼看没眼看!老四你居然是这样的老四!
你居然还是个情种!
康熙帝无语地接过名单,有被老四气到,朕今年过六十大寿,凌霄当朕孙女都够了,朕在你眼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老四:我倒不是怀疑您是唐玄宗,但您是亲祖宗啊!旁支委屈。
“万延春?”康熙爷看着名单笑了,“朕倒听成了万年春,还想着是个好意头的名字。”
四爷连忙躬身笑道:“汗阿玛既赐名,以后自当叫万年春便是了。”
万延春因方才为康熙介绍生产线也混进了屋子在末尾站着,此时也赶忙上前磕头,认领下新名字,激动得红了脸。
她一个头磕在地上,凌霄心里就是一抖。
康熙失笑,转头问凌霄说:“朕看你这名单上,做工的都是正经旗人,管事的倒都是宫女太监?”
凌霄理所当然说:“因为生产线就是他们琢磨出来的啊。”她指着身边新改名的大宫女说,“煤粉的搅拌比例,是她一点点试出来的!居功至伟!”
康熙听此一怔,目光扫向万年春,高高在上的一屋子贵人也头一次正眼看向一个伺候格格的小宫女。
万年春站在众人目光中心手足无措,她攥着衣服想要重新跪下去,又不知说些什么话,只好求救一样看向凌霄格格。
凌霄目视康熙,朗声道:“我新作杂诗一首,愿献于万岁驾前!”
康熙眉头一挑,看着凌霄格格灿若晨星的炯炯双目,心头有强烈的预感——有了不起的诗作即将问世了!
老皇帝扫视屋内各色人等,视线最终落回凌霄身上,沉声道:“且念来。”
素面屏风抬进来,凌霄悬腕提笔,在大清政治中枢的围观下书一首惊世诗篇。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
一句落笔,满屋寂静。
哪里万马齐喑?谁可哀?
连四爷和十三爷都坐不住了,诗谏?!
凌霄全然从容,心定手稳,一气呵成将末一句写完——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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