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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6章 乱袁(一)

    自袁谭前往青州郑玄处求学,曹昂与袁谭亦数年未见。

    天波易谢,寸暑难留,二人之间的差距,随着时间的挪移,并未缩短,反而变得越来越大。这些年来,袁谭身上仍旧只有“袁绍之子”的标签,而曹昂已经成为影响天下局势的几人。所以这相互间的关系,终究是有些疏远。

    或者说是袁谭单方面的疏远。

    袁谭素来好强,虽然不会妒忌曹昂,可却很难平常心对待这种变化,只得将其搁置不闻。

    这两年曹昂每年都会写十多封信给袁谭,但袁谭的回信,却并不多。

    不过二人毕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极深,淳于瑞送信给袁谭时,他正在城外军营,听到曹昂入邺城的消息,他来不及交代,一人上马,便飞奔入城。

    到了卢府,袁谭快步进来,正好在院中遇到曹昂。

    袁谭想上前,却忽然又有些犹豫。

    而这时曹昂却是直接上前,一把将袁谭给抱住。

    “谭子,想煞我也!”

    袁谭此时心也放平和,狠狠地与曹昂抱在一起。

    二人分开,曹昂给了袁谭一拳,高兴地说道:“谭子,数年不见,我都以为你要把我忘了,今年我给你写了三封信,你都未回我,可是不够意思!”

    袁谭较之从前,成熟了许多,亦沉稳了许多。

    “昂哥,好久不见!”

    “你这着实跟从前不一样了,都学会客气了!”

    曹昂引着袁谭到了卢府的大堂,然后摒退了身边的从人。

    这时袁谭便问道:“昂哥来邺城,可是为了卢公的事?”

    提到卢植,曹昂也叹了口气道:“卢师于我,恩重如山,这个时候,我如何能不在卢师身边?”

    “昂哥还是跟从前一般,心怀赤子!”

    若是从前的袁谭,对于现在的曹昂,或许会心生妒忌,可是现在,他对于曹昂,只有敬佩。

    “什么赤子啊,官场老油条,每天都是专营与算计,哪还有多少坦荡啊!”

    曹昂叹罢,便又言道:“不说我了,你在冀州如何?”

    听到曹昂的问话,袁谭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跟曹昂这个好友倾诉,但到最后,又不知该如何张口。

    “阿父让我做了一部军司马,也算实现了带兵的梦想,至于其他,不提也罢!”

    曹昂能看得出来,袁谭的日子过得并不舒心。从前的袁谭,是如此的骄傲,如此的自信,可现在的袁谭,宛如风刀霜剑侵袭后的松柏,虽然仍旧挺立,却能看出满身伤痕。

    “还是过继之事闹的?”

    袁谭不发一言,最后还是点点头。

    “尘埃落定了?”

    袁谭有些失落地说道:“也差不多了。本来这事还有得争议,自公孙瓒与阿父为敌,冀州诸城多畔父从瓒,这事也就基本上没有什么悬念了。”

    曹昂瞬间脾气就来了。

    “欺负人到这个份上了?”

    曹昂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仍旧是耐着性子问道:“这事都有谁支持,谁反对?”

    “逄纪是最早提出过继的,张导、审配、沮授、栗攀、崔巨业、阴夔都支持,田丰也不反对。反对的人则是辛评、郭图、荀谌三人。”

    基本上就是冀州人支持,颍川人反对。

    至于为什么是逄纪提出的,曹昂也看得明白。逄纪是南阳人,表明上看没有利益牵扯。若是冀州本地人来提,袁绍怕是要多疑了。

    不过私底下逄纪和冀州人士肯定达成了一些约定。

    “那淳于将军呢?”

    “淳于将军不表态。”

    淳于琼是颍川人,他不支持袁谭,倒是让曹昂有些吃惊。

    “许攸呢?”

    “许攸亦不表态。”

    “那春卿和元才(高干字)呢?”

    “他二人或许是支持我的吧!”

    袁春卿和高干是小字辈,话语权没那么重,虽然身份特殊,可是在继承人拥立这种大事上,根本插不上嘴。

    听到袁谭这么说,曹昂算是看明白,不表态其实也就是支持了。

    现在冀州危急,冀州士大夫裹挟了所有人,用冀州的安危来逼迫袁绍。除了大部分的颍川人士,其他人都愿意用牺牲袁谭一人,来保住冀州。

    尤其是中立人士,毕竟不管是袁谭还是袁尚继位,他们都没法获取最大的那块胜利果实。

    “你是怎么想的?”

    袁谭沉默不语。

    “放弃了!”

    “昂哥,我没有放弃,只是为了父亲和冀州,我不得不退让。父亲允诺我,只是名义上的过继,以安冀州士人之心,并不意味着剥夺了我的继承权。等到父亲控制了冀州的局势,他会补偿我的。”

    “幼稚!”

    曹昂愤怒地打断了袁谭。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知道过继意味着什么吗?外姑不再是你的母亲,葳蕤不再是你的嫡妹。

    你若是过继给袁太仆,就不再是外舅的儿子了,你凭什么继承外舅的位置。”

    曹昂的话格外扎心,真实而凛冽。

    袁谭也是心中一痛,不由得大声回道:“我能怎么办?我难道不知道这些吗?可是我尽力了,仍无可挽回。”

    “你尽力了吗?”

    曹昂瞪着袁谭,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谭子,挟太山以超北海,语人曰‘我不能’,是诚不能也。为长者折枝,语人曰‘我不能’,是不为也,非不能也。

    你若是尽力了,为什么不找我寻求帮助,我难道不是你的朋友吗?

    你到底在意些什么?难道还有什么比身份更重要的。就像当年我要娶葳蕤,我们二人差距何其大,如果我也只是说我尽力了,我又如何能娶到葳蕤。

    有些事情,必须拼命,宁死不退。”

    袁谭刚开始还满是积愤,最后亦不得不有些哀伤地说道:“我无颜去求人!”

    曹昂能理解,毕竟儿时心比天高,到了长大以后,却命比纸薄,这种反差甚至可能会击垮一个人。

    曹昂起身来到袁谭面前,向袁谭伸出一只手来。

    “谭子,我来帮你!不仅仅是为了咱们的友谊,也是为了葳蕤。”

    袁谭看着曹昂,眼眶微红。对于他来说,曹昂这只手是弥足珍贵的,或许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真正看清身边的朋友,还有他自己。

    袁谭接过曹昂的手,重重地说道:“昂哥,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