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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半点纰漏

    风澈回到洞府,收回那缕神识,正准备把刚刚剩下的传音回复完毕,腰间玉佩突然闪过一道亮色,随后鎏金色的云纹隐隐有些发烫。

    他放下手里的传音符,盯着玉佩上方显示的长老院首席标志,眼底流露出一丝复杂。

    无论如何,风澜也是当年和他一起长大的手足。

    他太清楚对方的谋略和心思,自然猜得出对方想要做什么。

    若风澜想篡位,必然会事先压制风瑾这个家主的权势。

    风家这些年风雨飘摇,重新回归的首次比试中,各家多少会给几分薄面,风家虽不至于输得太难看,但对于心存不轨需要篡权夺位之人来说,风瑾的弟子必须输。

    只有迟斯年这个家主唯一的记名弟子输了,才能让各家见识到,风瑾气数已尽,修为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连仅有的弟子都带不好。

    可是如今风瑾几乎被架空,风澜何至于再来找他这个记名弟子,让风瑾在明日比试中颜面尽失。

    虽说风瑾身份存疑,他不清楚风澜是否察觉到分毫,但至少现在,关乎风瑾本人的尊严。

    风澈深吸一口气,抬手抹了一把玉佩。

    玉佩颤动了一下,风澜低哑的声音从中响起。

    “迟师侄。”

    风澈莫名觉得他的声音带着些许疲惫。

    他微微皱眉,将心头的不适压下,语气波澜不惊:“首席。”

    风澜顿了顿,似乎在犹豫措辞。

    风澈心想,风澜这些年真的变了,往昔直来直去、从不屑斟酌出言是否不妥的风澜,现在也开始踌躇不决了。

    他等了会儿,终于听见风澜长长的叹息:“明日,你该输。”

    风澈垂下眸子,攥紧手心里的玉佩,轻轻答:“好。”

    玉佩光芒闪烁了一会儿,归为死寂。

    天色不知何时暗了下来,洞府阴冷潮湿,空气中水汽在壁上凝成水滴,吧嗒一声落在风澈手心。

    冰凉的触感让指尖轻轻抖了抖。

    他宁愿自己猜错了。

    他在对方沉默的时间里,不止一次想要开口问风澜,你到底为什么要对风瑾赶尽杀绝。

    可他都没有说出口。

    异眼的预言里,他不知那日风澜亲手掐死风瑾,铲除异己,看着昔日的故友亲族死状凄惨,对方面无表情的皮下,能藏着什么苦衷。

    他想不到,也看不懂。

    他宁愿自己看错了。

    *

    迟斯年的身份为风瑾记名弟子,自然需要在各家大比之时跟随在风瑾身边。

    风澈大清早便去家主殿请风瑾到看台。

    家主殿殿门禁闭,一大群弟子在门口傻站着,见风澈过来了,赶紧围了上来。

    “迟师兄!”

    风澈在心里默默骂了句:又是迟斯年惯出来的,有事没事喊师兄。

    他一脸淡定地走过去,目不斜视:“什么事。”

    那群弟子想往前凑凑,被他的气场震慑,只能站在原地巴巴地看着他:“师兄,家主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会儿还不出来。”

    风澈点点头,转身拿着玉佩进了家主殿结界。

    他站在门口想了想,还是决定先传音。

    依照风瑾之前的脾气,做事之前不通传不会挨骂,顶多叮嘱几句,但如今的风瑾……

    他回忆起那双阴冷中透着凶厉的眼,对方阴晴不定,还是谨小慎微些为好。

    他还没抹亮玉佩,风瑾的身影便在回廊中出现了。

    风澈盯着他的动作出神。

    那日他情绪混乱,不曾关心细节,然而此时细细看来,对方落脚的方式,抬眸的神情,甚至提起衣摆的姿态,都与风瑾本尊一模一样,寻不出分毫错处。

    若不是那天失态,就连他这个和风瑾同父同母的亲弟,都认不出风瑾如今的变化。

    风瑾见他站着不动,轻轻咳了一声,才缓缓走过来:“今日周天运转不适,耽搁了些,”他的眼神瞟到风澈手里尚未抹亮的玉佩,笑了声:“不是说不必通传,怎么回来一趟倒是忘了。”

    风澈低着头:“那日惹恼了师傅,唯恐不守规矩再让师傅不适——”

    风瑾摆摆手:“无妨,昔日守城时,我虽为将领,与守城修士平起平坐,从不拘此礼,在风家自然也是如此。”

    风澈袖间的指头掐紧,应了一声。

    风瑾在前面慢悠悠地走着,以不慌不忙的姿态一步一步地踱。

    风澈在身后死死盯住对方动作。

    面前的风瑾实在过于完美,然而风澈脑海中还在不断回放着风瑾那日的不同,却始终未能察觉到对方的纰漏。

    若只是风瑾这些年病弱心境改变,那孩子不是实体,只是神魂分裂的产物,气息倒也可能相同……

    他如此这般想着,有些说服自己了,心里稍稍安定下来,面前的风瑾骤然停下,他跟着收敛住目光,发觉竟已经随风瑾走了一路,到了校场外围。

    风家校场聚集者众,台下弟子乱哄哄地交友攀谈,台上除了作为东家的风家家主未至,各家家主已经领着亲传站着等候了。

    风瑾刚刚出现,全场的乱作一团的氛围一静,齐齐看了过来。

    风瑾在各种怀着恶意的、好奇的、不屑的目光中微微颔首,斯斯文文地一笑,还朝着看台上面色阴沉的风澜挥了挥手。

    风澜别过脸,像是想到什么,又回头朝着风瑾挑眉笑了笑。

    站在风瑾身后把这一笑正好看得一清二楚的风澈:“……”

    倒也不必学得这么丑。

    这一笑仿了当年的风澈近三成,只不过像是小孩蹒跚学步,纵然有型也难免看上去滑稽。

    风瑾没理会风澜那一笑,往旁边撤了一步,将风澈的身形显露出来,才缓缓开口:“咳咳,今日身体不适,来得晚了些,还请各位家主、道友不要怪罪,”他扭头看向风澈:“加之徒弟让我多多走动,一路上没用风盘,也没用缩地成寸,偶尔走走倒是颇有趣味。”

    他戏谑地朝风澈一笑,熟络得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对毫无嫌隙的师徒:“如此你可以放过我了吧,为师一路甚是劳苦,不如带我上去”

    风澈应了一声好,忽然想起迟斯年和他说过,风瑾如今身体经脉不通,不会轻易出手。因此在大型场合更不会动用灵力,通常会找人代劳。

    可是连最基础的风盘也不能施展么?倘若当真身体不适,为何还要靠步行过来

    他暗自揪紧了袖口。

    风瑾今日的刻意迟缓,倒像是为了等待迟斯年进家主殿。故意让他发现自己身体不适,经过迟斯年的问询之后,再借迟斯年的风盘直接到内场。

    然而今日来的不是迟斯年,偏偏是换了芯子的风澈,因此他没有如风瑾所愿,不经通传入殿,更没有像迟斯年一贯问询师傅身体状况,风瑾计划难以实施,暗示也未果,只能当众用话术逼风澈出手带他上去,以此避免当众施展法阵。

    风瑾顾及家族荣辱胜过自身,只能步步筹谋,强撑着避免在各家面前露怯……

    这样的心思细密,倒和当年风瑾还是边城守城将领时一般无二。

    风澈皱了皱眉,心想自己真是疯了,竟然还在怀疑风瑾的身份。

    兄长纵然为人温和,在触及忌讳之时多少也会有脾气,那日或许只是他犯了忌讳,兄长忍无可忍的爆发罢了。何况屠门之后的事情他一无所知,或许那孩子是兄长断尾求生,分裂出受损的神魂,以此作为让自身修为复原的代价……

    只是,到底是哪里不对,让他这般心神不宁地猜疑呢?

    心头的疑云莫名地笼罩,风澈心乱如麻,只能把纷纷扰扰的心思赶出去。

    待到时机合适,他再回去查一查便是了。

    他打定主意,指尖巽风法阵直接施展而出,风盘运转着,将他和风瑾二人带到了看台上。

    风澈下了风盘,回头打算扶风瑾一把,却被他微不可查地避开。

    风瑾侧着身子走下风盘,见风澈的手顿在原处,轻咳一声:“为师倒也没到需要人日日搀扶的地步。”

    风澈默默收回了手,在袖子下轻轻按了按掌心。

    身后在看台边扶墙的风澜清清嗓子:“好了,人既然到全了,大比就要开始了。”

    他丝毫没有把看台中央位置留给风瑾的意图,只似笑非笑地看着风瑾。

    风瑾温和的目光回应他的视线,然后笑道:“你怎么不说明今年的规则,不是自己决定好了么?”

    此言一出,全场肃穆,风澜含着笑意的目光转为冷肃,各家家主面面相觑半天,没人出来打圆场。

    风瑾也不在意,像是没有发现气氛到了冰点,只是淡淡地笑。

    二人僵持许久,风澜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来:“家主谬赞,风澜岂敢亲自决断。”

    他一句话说完,索性转身不再看风瑾,朝着各家家主致意:“便是各家推选两位内门,两位外门,将写有名字的字条投入箱中,抽签决定对手。”

    一言毕,他面露自嘲之色:“真是不妙,我风家如今子弟年龄颇小,大多都是下一辈的,不像三家那般修为卓越,若是哪家抽到风家弟子,烦请手下留情。”

    楚凌和夏鸿鹏点头称是,姜疏怀却抬眼看向风澜:“风道友谦虚,去年我门少主边城守城,遇见一位风氏的少年,十七岁骨龄便有高阶阵图的修为,方才我看了看台下,未曾见到那少年的身影。”

    他的目光落在风澜身上,复而移向风瑾,最后落在风澈腰间亲传弟子身份的玉佩上:“也不知那位少年是否为内门,犬子虽不才,但也斗胆想要与之切磋。”

    风澜神色一顿,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风澈,心思千回百转间,隐隐有些猜测:“在下实在不知那少年是谁,更不知师出何门,只不过掌门首徒较之那少年自然要强上数倍,不如令郎与迟师侄切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