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被翻了牌子, 所以?按照规矩，苏宁璎要被梳洗打扮，然后送上传说中的春恩凤鸾车, 再被送到陆琢玉的寝殿内侍寝。

    “这不是多此一举吗？”她现在不就住在陆琢玉的寝殿里?？

    雀儿一边替苏宁璎梳发，一边笑?着捂嘴。

    “贵妃, 寝殿不是目的，那春恩凤鸾车才是。”

    传说中的仪式感?？

    车子虽不大，但精致漂亮，厢壁上镶满了珠宝钻石, 雕刻着凤凰和鸾鸟等祥瑞图案, 四角挂着风铃一样的东西, 车子一动，那些铃铛也跟着一起晃动飞舞。

    声音清脆悦耳，顺着狭长的宫道远远传递出去。

    有些憋闷, 苏宁璎把窗子打开了, 然后探出半个身子。

    高大的宫墙像是要从头顶朝她压下来，在黑夜中带着巨大的压迫感?。车子行走在宫道上, 一路上都能看?到低头避让的宫娥和太监。

    苏宁璎在外面凉够了，才重新坐回去。

    不知道车子走了多久, 终于到了，苏宁璎坐得腰都疼了。这春恩车就是绕着圈儿在皇宫里?转悠，然后又转悠回陆琢玉那儿。

    淑妃的寝殿距离陆琢玉的寝殿最近，她听到外面不绝于耳的响铃声，气得又把宫殿砸了一遍。

    “美人?，到了。”小?太监在外面低声提醒。

    苏宁璎推开车门, 从里?面出来。有小?太监搬来马凳，请苏宁璎下车。

    苏宁璎踩着马凳, 站在主殿面前，然后轻车熟路的进去。

    寝殿内没有人?，也不知道陆琢玉去哪里?了。

    苏宁璎左等右等，不见男人?过来，她自己先上了床榻。

    这几日她一直都是睡在这里?。

    时辰太晚，寝殿内的琉璃灯没有熄灭，听说侍寝夜要亮一晚上。迷迷糊糊间?，苏宁璎感?觉有人?坐到了自己身边，身上带着一股檀香味道，夹杂着一点熟悉的药香味。

    陆琢玉回来了。

    苏宁璎打了一个哈欠，坐起身，她睁眼，看?到的是一张不熟悉的脸。暴君的脸虽然好?看?，但棱角太过锋利，跟陆琢玉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不过因为里?面装了陆琢玉的芯子，所以?导致暴君原本看?起来暴戾恣睢的眉眼也变得柔和不少。

    暴君是外放的戾气，陆琢玉是内敛的城府。

    男人?正?在吃药，手上是熟悉的药瓶，里?面装着陆琢玉自己配制的缓解头疼的药丸。

    可?能是药丸吃多了，产生了抗药性。

    这次，陆琢玉的情况不太好?。

    “你没事吧？”苏宁璎跪爬过去。

    男人?脸色苍白，眼底发青，因为刻意压制，所以?额角和脖颈处的青筋都鼓囊了起来。

    头疼这种?毛病疼起来是很要命的，特别是这种?病理性头疼，它日复一日的折磨着你的精神和身体。而身体垮掉之后，就算你的精神世界再强大，也会被跟着瓦解。

    苏宁璎的妈妈也有这个毛病，当然，肯定没有暴君的严重。

    每当她妈妈头疼的时候，苏宁璎就会看?到她爸爸替她妈妈按摩。

    “我来给你按按吧？”苏宁璎端正?姿态，然后拍了拍床沿，“你先上来。”

    她记得她爸爸会让妈妈躺在他的腿上，然后伸手揉捏她的太阳穴。

    陆琢玉皱着眉，靠床沿躺了下来。

    苏宁璎将绸被垫在自己的膝盖上，然后轻轻的把陆琢玉的头放了上去。

    姿势略微有些暧昧了，不过因为情况紧急，所以?苏宁璎并没有多想。

    她伸出手，找到陆琢玉的太阳穴，轻轻的替他揉按。

    少女柔软的长发垂落，轻轻扫过面颊，带着沐浴过后的香气。

    陆琢玉闭上眼，能听到她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怎么样？”

    “嗯。”

    其实头疼并没有缓解，可?精神上的暴戾感?在苏宁璎柔软的声线中逐渐平静下来。

    “我听说进入灵府能帮助修复精神疾病，不过这具身体不是你的，这个方法管用吗？”苏宁璎突然想起自己以?前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仙侠小?说，里?面就时常有女主进入男主的灵府帮助男主治疗某某疾病的例子。

    安静闭着眼躺在那里?的陆琢玉听到苏宁璎的话后骤然睁开眼。

    他对上少女纯真无邪的眼神。

    进入灵府意味着，她知道吗？

    苏宁璎继续道：“你能不能进你自己的灵府给你自己修修？”

    苏宁璎看?过那么多小?说，都被科普熟了，灵府对于修真者来说是很重要的地方啦，只有伴侣才能进入啦之类的。

    她才不会有想进入陆琢玉灵府的想法，陆琢玉也肯定不会让别人?随意进入他的灵府。

    灵府对于修真者来说，就是内心世界的具象化。

    现实中，就算是那种?能熟悉到袒露某些创伤的朋友，大家也会有所保留。

    灵府，就是毫无保留的将自己的全部内心都奉献给别人?。这样的事情，就算是真正?成为了道侣的修士，都无法全然做到。

    陆琢玉盯着苏宁璎看?了许久，才缓慢吐出几个字，“……医者不自医。”

    “哦。”

    那算了。

    -

    苏宁璎的手揉得都酸了，她的脑袋一点一点的，最后终于没撑住，靠着床头睡着了。

    陆琢玉睁开眼，看?到少女的侧颜。

    他从她的膝盖上起身，扶着苏宁璎躺倒在床榻上。

    苏宁璎醒了醒，在看?到是陆琢玉后，又把眼睛闭上了，像只猫儿似得慵懒，蜷缩着睡在柔软冰凉的绸被里?，马上就要放心地睡过去。

    陆琢玉的手始终冰凉，他抚过苏宁璎的碎发，“璎璎。”

    苏宁璎困得很，陆琢玉的声音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嗯？”她迷迷糊糊回一句。

    “你说这个世界是一个巨大的水月镜。那么，璎璎是如?何看?待水月镜里?的我。”

    璎璎也觉得，本来也只是一个话本子？

    苏宁璎的瞌睡虫一下就去了大半，她闭着眼，想起白日里?陆琢玉说的话，然后他又说，“没有什么不可?能。”

    陆琢玉那么聪明，肯定早就猜到了。

    身为被天道选中的男主，陆琢玉虽然上辈子经?历悲惨，但这辈子的他是开挂开局，在苏宁璎看?来，这样的他不应该会在乎她一个小?小?的炮灰角色的看?法。

    可?现在，他坐在她身边，冷不丁冒出这句话来。

    他让她信她，不是让昆仑山掌门之女苏宁璎信她，而是让那个从水月镜外而来的苏宁璎信她。

    她知道上辈子的陆琢玉是个怎样的人?，也知道这辈子的陆琢玉是个怎样的人?。

    若是上辈子的陆琢玉她定然是相信的，可?现在她面对的是这辈子的陆琢玉。

    一个黑化过后，心中无爱，只剩下仇恨的人?。

    而她，作?为陆琢玉复仇的最后一环，命运如?同激流中的小?船，河面上的浮萍。

    现在，他告诉她，他看?到了她皮囊之下的本质，他看?到的是水月镜外的苏宁璎，而不是水月镜内的苏宁璎。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没有办法全然信任，就像陆琢玉没有办法轻易相信一个水月镜外的人?，她也没有办法轻易相信一个水月镜内的人?。

    苏宁璎没有说话，她将脸埋进了被子里?。

    身后，传来男人?一如?既然听似温柔实则淡薄的声音。

    “镜子，就是用来打碎的。”

    陆琢玉躺回另外一侧的软榻上，他闭上眼，神识进入灵府。

    灵府之内，寒霜遍地，满目皆白。

    然后就在这片凝白之中，陆琢玉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站在冰面上，扭头朝他看?过来的时候，男人?感?受到了心魔的震动。

    他猛地一下睁开眼，天光大亮。

    陆琢玉转头，看?到了蹲在自己身边的苏宁璎。

    苏宁璎真是难得看?到陆琢玉睡懒觉，觉得稀奇。她双手托着下颚，一定是她昨天晚上按得太好?了。那可?不是，她按得手都酸了，一定要让陆琢玉做点好?吃的犒劳一下她。

    陆琢玉起身，下意识先伸手揉了揉额头，头疼脑胀的感?觉依旧挥之不去，就好?像有人?在拿一把尖锐的刀子在里?面搅弄。

    这具身体大概也马上要到达极限了。

    “陆琢玉。”

    “嗯？”

    “你好?像变丑了。”

    果?然，吃不好?、睡不好?就是容易让人?变丑，幸好?她吃得好?、睡得好?。

    陆琢玉：……

    -

    年过半百的首辅大人?在御书?房门口带着一众大臣跪了一日，换来的结果?是皇帝翻了苏贵妃的牌子，恩宠一夜。

    这就是在明晃晃的打首辅大人?的脸啊。

    听说首辅大人?被气晕了过去。

    大概是高血压了。

    虽然如?此，但首辅大人?依旧坚守岗位，晕了也不挪地，带着一众朝臣死谏皇帝，一定要将苏宁璎这个妖妃弄死，不能再让她祸乱朝纲，影响大金气运。

    “等我老了，我也要出来胡说八道。”苏宁璎趴在御书?房的窗户口，看?着跪在烈日下的孙楠全，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装束，推开御书?房的门，然后缓步走到孙楠全面前。

    虽然孙楠全一直在骂苏宁璎妖妃，但这确实是他第一次看?到这位妖妃的模样。

    确实是妖。

    未施粉黛，便已绝色，那种?妖媚入骨的感?觉，简直就是祸国?殃民?的坯子！

    “妖妃……”孙楠全抬手，指着苏宁璎，还没开始骂，就见面前美若妖人?的女子冷哼一声，“你们大金真脆弱，还能被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影响到嗝屁。这么脆弱的国?家，还是灭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