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吃惊的看着萧风:“这些……都是萧芹的计划吗?狼子野心,何其歹毒!!!”
萧风郑重的点点头:“这些,就是萧芹告诉我,如果我不肯和他合作,他要使用的手段。
我思来想去,暂时也没有破局的好办法,只得先答应他合作,稳住他,好与师兄商量对策。”
嘉靖气得站起身来,绕着精舍满屋的转悠,萧风则气定神闲的坐在桌子前,假装沉思,一杯接一杯地喝着比黄金还贵的新茶。
终于,嘉靖站住了:“萧芹此计极为毒辣。他根本不是在赌朕信不信这些谣言,因为他知道朕肯定是不信的!
可他赌的是天下人信不信!如果天下人都信了,那师弟又何以自处?到时文武百官,各地督抚,又何以自处?
就算文武百官都不信,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大明天下如今太大了,难保没有心存不轨之人!
只要天下人信了三分,他们就会煽风点火,把这件事大肆宣扬,让人们信到十分,然后好打着拥立武宗子嗣的名号起兵谋反!
就算朕既不怕,也不信,可师弟怎么办?他人在京城,外面却都是以他的名义起兵的人,他何以自处啊!
那些与师弟有交情的各地督抚们,他们为了避嫌,必然不得不辞官交权,白莲教兵不血刃就将大明最能打的武将全干掉了!
作为皇帝,面对这种事,十个有九个会牺牲一个人,保全大明江山的安稳,所以朕该做的自然是杀了师弟,以绝后患。
这也是蒋太后当初做的,宁可错杀,不可错放!可作为师兄,朕又如何能下此毒手?
到时最好的结局,也只能是师弟假死,隐姓埋名,从此世间再无萧风此人……”
嘉靖猛然停住了,他的脸上逐渐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愤怒地一捶桌子,震得茶壶差点掉在地下。
“原来萧芹打的就是这个主意啊。他此计一发动,最好的结果是让我和师弟兄弟相残,杀了师弟,永绝后患。
最差的结果也是逼得师弟假死离朝,隐姓埋名,自然就再也不能带兵去打日本了,他这简直是无解的阳谋!”
见嘉靖凭借自己的智慧就推测出了这样的结果,萧风心里十分满意,他也捶了一下桌子,愤怒之极。
“我竟然只想到了一半儿!若不是师兄提醒,我只想到师兄信不信我,竟然没想过天下信不信我。
唉,这也是我思虑不周,心里只在乎师兄信不信我,却压根没在乎过天下人如何看待我。”
嘉靖顿了一下,伸手拍了拍萧风的肩膀,最后一下是拍在了萧风的头上,很轻很轻。
黄锦旁观者清,微微一笑,心想万岁多点人间之情也好,当了一辈子皇帝,他不缺冷静,缺的本就是情感。
嘉靖苦恼的坐下来:“虽然我已经看破了萧芹的毒计,只是这毒计无解,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另外你说萧芹是因为估计错了一件事儿,所以才来找你合作,而不是直接散播谣言,又是指何事呢?”
萧风淡淡一笑:“萧芹自己心心念念想当皇帝,就以己度人,以为天下人人都想当皇帝。
所以他权衡利弊,可能还是觉得挑动我造反,要比单纯地散布谣言对他更有利。为何这么说呢?
因为他散布谣言,其实只能伤害到我。我对谣言一无所知,措手不及,既无能力,也无心思造反。
师兄刚才也说了,那样的结果,要么是我被杀死,要么是我隐姓埋名,从此再不露面。
可他若是能和我达成合作,那他就会给我时间做好谋反的准备,这样一来,我成功的机会就会增加。
其实他也知道,即使我准备得再充分,也是必败无疑,但这结果,与之前可就完全不同了!”
嘉靖瞪大眼睛,紧张的看着萧风:“既然必败无疑,又如何不同,说说看?”
萧风淡然道:“之前散布谣言,我至少还能有两个结局,但若是我与他合谋造反,那就只剩一个结局了。
我若真的谋反,哪还有隐姓埋名的机会?就算师兄再舍不得我,为了国家法度,也留我不得。”
嘉靖连连点头,表示师弟你自己能明白这一点就最好了,我要说出来还伤感情。
“而且我若真的谋反,伤害的就不仅仅是我了。师兄对我毫无戒心,以我的功夫,雷霆一击,虽然师兄洪福齐天,也难保不重伤。”
嘉靖继续点头,同时对萧风认为自己肯定死不了表示欣慰,朕受命于天,是那么容易死的吗?想当初一群人勒脖子朕都挺过来了!
“到时朝堂混乱,裕王可能被迫提前登基。主少国疑,天下必乱。就算朝廷能扑灭所有叛乱,大明也会元气大伤。
如此一来,大明不但失去了攻打日本的机会,日本反而会坐收渔利,过些年就能反攻大明了。”
嘉靖深吸了一口气:“师弟所言,极有道理。萧芹这贼子,一心想要坐收渔利,让这个毒计的效果最大化。
可他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这世间还有师弟这样的人。师弟来自仙界,眼界心胸岂是凡人可比?
可笑萧芹一生蝇营狗苟,以当皇帝为最高目标,却不知在你我兄弟眼中,皇位与飞升相比,本就不值一提。”
萧芹要听见这番话,一定会气得跳起来,你他妈的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
你能不能飞升还很难说呢,可皇位却实实在在地在你屁股底下坐着呢。你有本事退位证明一下你对皇位不在乎啊!
这就像你搂着个漂亮媳妇,嘴里却说着自己不好女色,也不理解别人为啥好女色一样!
萧风点头表示肯定:“师兄,我既然答应萧芹动手,若迟迟不动,则反而让他生疑。
到时他若选择了直接散播谣言,我们反而难办。所以我计划,将计就计,引蛇出洞,将白莲余孽一网打尽!”
嘉靖连连点头:“你尽管放手去做,需要什么人配合,我都可以给你。”
萧风想了想:“既然是演一场大戏,自然少不了演员。另外,这场戏要在裕王的婚宴上唱,有些对不起裕王啊。”
嘉靖想了想,摆摆手:“不妨事,这大明江山将来是他的,他做出点贡献也是应该的。
等戏唱完,我让礼部下旨,直接册封他做太子,如此一来,婚礼上发生什么都不重要了。”
……生硬专场专用点。
萧风从西苑出来,直奔入世观,老拐正在看入世观的孩子们练武,见到萧风,微微点头。
萧风轻声问道:“人都挑好了吗?”
老拐点点头:“以小冬为首,十个男孩儿,十个女孩儿。他们都愿意为老道报仇,不怕死。
裕王大婚,按例会有五对童男童女撒花的。万岁崇道,说服他用入世观里的孩子,应该并不难吧?”
萧风点点头:“不难,我只提了一句,他就答应了,还说自己差点忘了入世观里有现成的人选。”
老拐难掩激动的心情:“如今万事俱备,只剩下陆炳了。我不能提前去找他,务必要在最后一天再去。
此人心机深沉,若是给他足够的时间考虑,只怕会有万一变故。但若时间紧迫,他必然会做出有利我们的选择。”
萧风淡淡的问道:“马上就要起事了,你还是不肯告诉我,你的底牌究竟是什么吗?”
老拐摇摇头:“观主,别怪我瞒着你,只要到时你动手了,一切你都会清楚。事成之后你愿意如何责罚,我都心甘情愿。”
萧风叹了口气:“你可知道,如果你真是嘉靖派来试探我的,到时我一动手,可就死定了。”
老拐苦笑道:“若是经过这么多事儿,我还能为嘉靖所用,那也真是天下奇闻了。
不过为了打消你最后的疑虑,我身上带了两张纸。一张是证明你身份的脚印纸,一张是这个。”
萧风接过来看了看,也不禁为之动容。纸上不但详细地说明了嘉靖屠杀梅龙镇之事,还有很多嘉靖的恶行。
其中固然有一些是真实的,例如选召年幼秀女,炼红铅丹,吃含真饼,烧死皇后,被人勒脖子等事儿。
还有一些就属于发挥了丰富的想象力了。比如嘉靖喜欢太监多过喜欢嫔妃,与黄锦在精舍里不清不楚。
还说嘉靖喜欢双管齐下,和陆炳的关系十分暧昧。还说嘉靖被勒脖子后其实已经死了,现在占据嘉靖肉身的是个恶鬼……
萧风看得只冒冷汗,如果说之前他还有那么一丢丢的疑虑,担心老拐会不会是嘉靖的计中计中计,那这次是彻底不怀疑了。
就这张纸,别说让嘉靖看见,就是让嘉靖听见只言片语,老拐也得被千刀万剐。
如果嘉靖也有曹丞相一样的偏头痛,估计这张纸能气得他直接断了病根儿,不像曹操那样只是临时好转。
药效最强的是纸的最后一行,老拐亲切问候了嘉靖的亲娘蒋太后,说嘉靖是蒋太后跟侍卫生的野种,所以把他爹气死了。
而且后面嘉靖干的所有坏事儿,都有蒋太后一份儿。包括但不限于欺负张太后,火烧梅龙镇……
萧风看了老拐一眼,心说你还真是歪打正着,别的事儿你确实是太过分了,但这件事儿,你还真是蒙对了。
萧风把纸叠好,塞回老拐的衣服里:“这纸你不带也罢,万一掉落了,被人看见,咱们就什么都不用干了,你就等着被千刀万剐吧。”
老拐傲然一笑,将纸揣回口袋里,继续看着那些孩子们练武。萧风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萧风仍然没有回家,而是在街上买了两坛天赐小坛,飘飘然地沿着主街,拐进里面的巷子,敲响了陈宅的大门。
陈洪家看门的仍然是陈大,见到萧风后赶紧行礼,伸手将萧风手里的酒接了过来,送萧风往后院走。
陈洪听到喊声迎了出来,十分开心:“难为你还惦记着我,快进来,你嫂子正在做饭呢,我让她多炒两个菜。”
萧风笑了笑:“大哥,这顿酒,我想跟你单喝,帮我跟嫂子告个罪吧。”
陈洪一愣,随即点点头:“我跟小琴说一声,让她把酒菜送到偏房里,咱哥俩好好喝点。”
小琴把酒菜送到偏房,冲萧风笑了笑,转身离开。屋里只剩下萧风和陈洪,和桌上冒着热气的酒菜。
萧风二话不说,先满上酒杯,举杯,一饮而尽。陈洪不甘示弱,也赔了一杯。
萧风再次满上,再干,陈洪再陪。三杯酒后,陈洪脸上已经泛起了红晕,放下酒杯长叹一声。
“唉,老了。你要是再这么喝下去,大哥可就陪不动你了。要是年轻二十年,大哥可不怕你。”
萧风也放下酒杯:“要是年轻二十年,大哥能喝过老拐吗?”
陈洪手里的筷子夹着一块炒鸡蛋,在空中停了片刻,然后迟缓地放进自己的嘴里。
“老拐,跟你摊牌了?他要让你干什么?”
萧风暗叹一声,自顾自地将酒斟满:“你果然知道老拐的身份,我还以为你会抵赖一下呢。”
陈洪咽下鸡蛋,淡然道:“没必要。我早就在等着这一天了。你不问,我不会说,你问了,我不会瞒。”
萧风挑挑眉毛:“为何?为何你不能主动告诉我,那样我不是会主动很多吗?
还是说你也和老拐一样,不到最后关头,就不会让我知道你们的底牌,防止我中途变卦?”
陈洪默然许久,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将酒杯重重的墩在了桌子上。
“你不问,就说明老拐依旧隐藏着身份,没有让你去做什么。如果那样,我告诉你有什么好处?
你问了,就说明老拐已经和你摊牌了。他虽然让我对你保密,可你都猜出来了,我又何必瞒着你?
只是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猜到我和老拐有关联的。他是绝不会主动提起我来的。”
萧风静静的看着陈洪:“其实也不难猜。你本来就是武宗身边的人,你跟我说过,他对你很好,也很信任你。
既然老拐也是武宗的心腹,那么你们俩不认识的可能性就很小。可奇怪的是,你却从来没有对我提起过。
就算老拐原来一直在郊外善堂,你没见过情有可原。可后来到入世观后,老拐常来城里买菜啊,你总不该一次都没见过吧?”
陈洪淡淡一笑:“这也不能算很奇怪吧,我常年在宫里当差,出宫除了蜗居在此,就是偶尔去趟教坊司。
我有不用亲自上街买菜,主街这么长,我没碰到过他,虽说奇怪些,但也不是绝不可能吧?”
萧风摇摇头:“这只是其一,其二才是最奇怪的。你不知道老拐很正常,可老拐却必然知道你啊!
他既然预谋对付嘉靖,你的身份地位,就是最好的帮手,他又怎会不来找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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