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道上,林福儿在前头走,老人蓬头垢面的用两只手撑着身子一点点跟着挪,这一幕引起了各处禁军守卫及来往宫人纷纷观望。
如此备受瞩目的阵仗,就连巧丫都拧起了眉头,悄悄给林福儿建议:“要不然备个轿辇?”
林福儿微微摇头否定,并未说话,那位老人虽然跟着,却隔开好大一截,结合老人在迎春宫的藏身之所,这些种种,都可以看出,老人愿意跟着,完全是出于对食物的本能。
跟着,恐怕已经是最大的妥协了,若冒然进上一步,老人极有可能又退回去,重新钻进柜子里。
林福儿心中叹息,虽然怜悯老人的艰难,却并未冒然作为。
迎春宫与长青宫在宫中属于同一个方向,距离相对并不是太远,即使如此,林福儿这缓步而行,带着老人,都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
先头林福儿让巧丫回来做过安排,洗澡水已经备好,食物也已经出锅,就等人到。
不过林福儿有些头疼,要怎么说服老人洗洗?
正发愁,却见跟在后头的老人突然耸动着鼻子,快速挪动着,从林福儿身边经过,先进了长青宫,紧跟后,长青宫内惊叫连连,老人竟然找到小厨房里去了。
见着厨房里的食物,不论生的熟的,抓起来就往嘴里塞,那大快朵颐的样子,配上一身的造型,着实骇人了些。
长时间的吃不饱饭,突然又暴饮暴食,如此吃法,会吃坏肚子的。
可老人只对食物有反应,若是加以阻拦,怕是拦不住。
思量再三,林福儿想了个馊主意,想着点了老人的睡穴,让老人睡过去,然后让人给老人沐浴,趁着老人睡觉的时候,给洗剥干净。
这法子虽然有些莽撞,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思及此,林福儿缓缓靠近,距离老人大约三米的位置时,老人突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扭头看了过来,那灰色空洞的眼睛中,竟透出几分不允靠近的威慑力,看的林福儿心头暗惊。
……这是担心手中的食物被夺了去?!
“老人家,我让人给你备了水,先洗个澡,换身衣服再来吃可好?”林福儿硬着头皮缓声说道。
老人明显听到了,却将林福儿的话自动转换成了‘没人夺食’,随后继续呼哧呼哧的吃着,看样子并不打算听林福儿的建议。
“小姐,要不然给来点药粉?”巧丫凑到林福儿耳边,低声说道。
说话是,两人并没有看到,老人那双遭乱头发遮挡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林福儿闻言微微皱眉,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先前在迎春宫时,老人吃巧丫带过去的食物时,可是仔细闻了好大会儿的。
包括这会儿,老人虽然在大快朵颐,但每换一种食物,总要先嗅嗅。
林福儿觉着,老人的举动,并非偶然,能在皇宫里活下来,且活到满头白发的年岁,定是经历了不少岁月,若是没一点手段,又怎么做的到?
恐怕,老人并不像看上去的那么简单!
下迷药的事,还是免了吧!老人如此警觉,现在最该让其建立的,是信任,无论是点穴还是下药,都会加重老人的抵触。
如此一来,竟然没法子了。
林福儿无奈,看看躲的老远的宫人们,干脆走过去,帮老人分拣起食物来,她将熟食放在盘子里给老人,将生硬的还没烹饪的食物归在一边,边归置边解释:“熟食是加了佐料烹调过的,味道好吃,可以多吃一点。这些还没加工过的,先放着,等加工好了,再吃,味道更好……”
林福儿都上手了,巧丫也跟着帮忙,虫儿没有动,却始终警惕着老人。
相比较林福儿,虫儿更加警觉。
林福儿令着个浑身遭乱的、乞丐样的人物回了长青宫,这事儿很快便传到了太后及玄墨哪里,太后紧着派人来问,玄墨听过属下汇报后,亲自赶了过来。
太后派来的人,见着里面的情况,不敢靠近,只从长青宫宫人口中问了个大概情况,匆匆折回去给太后汇报。
玄墨却在看到长青宫小厨房里的情景时,视线紧紧的落在了那位老人身上。
父亲在世时说过,宫中还有自己的人,但具体是谁,隐藏在什么地方,父亲却不知道,只知道但凡宫中有什么大情况,那人总会设法往外递消息。
递消息的路数五花八门,常常出入宫门办差的宫女太监们,成了最好的媒介,而那些宫人们甚至不知道她们的衣着服侍、随口言谈,成了暗含玄机的讯息。
父亲过世后,玄墨藏匿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想在连通这条线,却久久不得其踪。
那日天山事变之后,玄墨堂而皇之的进了宫,也将自己的势力带了不少进来,他曾命人各处寻找过,却没有找到任何踪迹。
想一想,时隔那么多年,以为那条线的源头,早就消失在了岁月中。
可现在,玄墨却有些不确定了。
他之所以第一时间赶过来,多多少少也有这方面原因,毕竟,宫中到处是他的眼线,还曾各处翻找,却愣是没发现有这么一号人。
此人从哪里蹦出来的?
这件事着实蹊跷的很。
“福儿。”时隔多日,玄墨终于出现在了林福儿面前,正儿八经的叫了声福儿,林福儿分拣食物的动作瞬间顿住,她垂着眼帘暗暗呼了一口气,抬头看向玄墨,笑着说:“玄墨哥哥,快来帮忙。”
老人在听到‘玄墨’二字时,手下的举动,稍稍顿了顿,这个微乎其微的动作,没能逃过玄墨的眼睛,玄墨顿时心头大跳,有什么东西似乎呼之欲出。
“你,留下……”老人突然出声说话,把在场众人都惊了一跳。
玄墨被点中,面色分分钟变的严肃,他静静的看了老人片刻,对林福儿道:“福儿,你先回屋。”
林福儿看看玄墨,又看看老人,点了点头,唤上巧丫和虫儿,退了出去,也一并将外头的宫人们遣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