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人······”时慕青心中有些发怵,抬头与张远悄然四目相接,她发觉他装醉,便在心中十分忌惮他。她悄悄寻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端坐下来。一个在马车首位,一个在马车尾位,也得亏这马车不算大,若是张远如今大齐御赐的那副座驾,那隔出的岂是这点距离?
张远见着对方远远避着自己的模样,不知为何,心中便是格外烦躁。而时慕青坐在尾处,感受到眼前之人眉头轻皱,不悦与肃杀的眼神,心下便是忐忑不安。她如坐针毡。
即是害怕哪件事做的惹他不快,也是害怕哪句话讲得不对惹怒他。更是忌惮他的权势无双,害怕他因对她不悦,而迁怒时家,迁怒她所挂念的一切。
如今的张远,是权倾大齐的左相,是大梁国君的贵客,是使团的主心骨。而她,只是一介默默无闻的梁国民妇,一是无官身,二是背后无仰仗之人。
她一介云泥,不敢与他太过相近。这好如人都有彼此的保护机制,若是明知自己只是弱如鸡蛋,便不会与磐石相近,怕的是有一日,鸡蛋与石头相碰,来个鸡飞蛋打的结局。
正如燕雀安之鸿鹄之志,她时慕青是屋檐下想要有方天地可以安避身躯的燕雀,他张远是如今一飞冲天走南闯北的鸿鹄,一个是天高任鸟飞,一个是浑安于一方天地。如何能够相近?
“离得那般远做甚,南夫人为何这般怕吾?”张远坐于首位吗,目光如炬灼灼盯着时慕青,似乎对她的疏远极其不满。马车行着缓慢,似乎行在比较静的街道,也无什么热闹的喧嚣,只有车马行经的声音。
“大人,民女不怕大人,只是男女有别。”时慕青一字一句地斟酌着回道。
“若是如此怕吾,为何当初在书院,费尽心思又是赠吾荷包,又是让吾许诺娶你为妻······”张远听闻她的话,只觉得心下潸然,分外难受,他借着酒劲,一掌紧紧握住她的手腕,沉声质问道,“你莫不是个毫无心肝的,招惹了吾,又招惹旁的人,你说,你怎的如此没有心肝!”
时慕青只觉得手上的被握的地方力道极大,简直是要拽断自己的手腕。她吃痛地低声道,“大人,您醉了。”
复又道,“大人,您逾矩了,认错人了。”
张远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半晌,最后还是放开了她的手腕,只是盯着她沉声道,“抱歉,吾喝醉了······”
那双眼眸却是清澈澄明,望着她的目光灼灼似火,令她不由得重新拉开两人的距离坐得更远些。张远也不曾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的小动作。
马车接着行进,张远看着她就像是刺猬般,被她吓得浑身立着刺呆在马车末尾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责怪自己,是自己逾矩了,把她吓得够呛。
可张远也不知为何,或许是上天让她遇见假死后另一个身份存活的她,张远尝过阴阳两隔分离的苦涩,如今失而复得的紧张与喜悦,怕是有时会控制不住内心的悸动与情绪。
如今见着这般防着他的她,内心却是五味杂陈。他终究是怪自己逾越,闭上眼睛不再看她,掩下自己炽热而拙劣的情感。
······
马车行进来许久,张远闭目养神也不言语,时慕青坐着觉得有些无聊,就轻轻撩起了马车的窗帘,悄悄往外边看去,只见他们行在两排屋舍街道内,还在梁国镇州城,后面也没有马车跟着。
“大人这是何意?清漪呢?这也不是回湖心岛的路!”时慕青发现了此处她从湖心岛来时并未行至,而身后也未跟着清漪,顿时心下有些慌张。
“青儿莫慌,清漪已然同子佩回湖心岛。本官只是带你去一处本官的庄子换个便服,你如今这趟衣裙,华贵又显眼,不适合出街。青儿不是方才还说想看庙会吗?本官带你去看。”张远闻言,便知她或许又多想了,忙睁眼,温柔似水地与她解释道。
时慕青也不曾想到,张远竟然打着这样的打算。梁国街道毕竟人多眼杂,她一介梁国妇商的身份,可不想和权倾大齐的左相有关联,于是想也不想便婉拒了,“大人,如今你我身份不同,庙会人多眼杂,一同相游,怕是不妥。”
张远闻言,目光灼灼望着她,半晌才沉声安慰道,“青儿,你忘了你与吾在蓬莱岛的露台拜了天地吗?一日为义兄,终身是义兄,义兄带自己的妹妹游玩庙会,怎会与礼不合?”
随即,他从马车的暗格中取出两个木头面具,取出其中一个递给时慕青,轻声道,“况且,因为梁国的庙会是有人会游街,不少小摊小贩也会售卖这样的神面,因而逛庙会的街上男女戴面具之风也很常见,待你与吾换了便衣,便丝毫不扎眼,只是如同这庙会里的寻常百姓。”
张远递过面具,柔声解释道。他并不想逼她逼得太紧,他哪怕仅仅只是做个义兄,以义兄的身份陪伴她身侧,也觉得是好的。宴席上听闻她一句想看梁国庙会,他便悄悄开始安排心腹,只为带她去一睹这梁国镇州城一年两度的繁荣庙会
盛景。
她心中所愿,他自当想尽办法满足她。
马车停在了一处街道的宅院里,宅院大门上点了灯,候着两个侍女掌着灯笼立在门前等候,见到子衿让马车停稳,便迎上来 。小厮已然摆好下马凳,张远先行下马,站至地上,转身伸手递至时慕青的面前,回头望她,眼里充满柔情,声音也温柔似水,“义兄扶你。”
时慕青闻言,知他打定主意,便也不再推辞 ,将手放在张远的掌中,起身下马。
“姑娘,吾等奉命在此等姑娘,请姑娘跟随吾等回屋换衣。”那两个侍女急忙迎过来,做了个\"请”的手势。时慕青跟随着两人而去。这个院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亭台楼阁,舞榭歌台,小桥流水的江南做派,还有起码三进三出的古建,倒是个富贵的地儿,藏在这镇州的城隅,外看平平无奇毫无显山露水,白色高墙黛瓦下,却是别有洞天,可见主人的巧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