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慕青在宫内听宫人说过,张大人如今公务繁忙,近日内因为慕容渊受伤的原因,大部分锦衣卫的业务都移交大理寺查办。张大人既然是晋升大理寺卿此等要职,不该繁忙至极,怎有空派小厮在此处等她?
她从兰竹手上接过纸条,打开,里面是张远笔锋有力的字体:午时三刻,本官在卫氏茶室三楼乙字包间等姑娘便装后前来饮茶叙旧。
若是到了时候,姑娘不来,本官只得亲自登门拜访,找时大人叙叙旧,顺便聊一聊曾经与小姐往事。
时慕青展开纸条,越看眉头越是紧锁。她绷着一张脸,心下却是觉得张远疯了吧。她一个未入门的皇子妃,他一个朝廷命官,在这样的时机外出叙旧私会,若是有心人看见,他难道准备同他一起浸猪笼吗?
不行不行。不能去。
可是,若是不去,他登门拜访,那才是世界末日吧。还是去吧要不然,起码,还能有颜面对时父时母。
她顺手将纸条塞入火盆燃烧成灰,让兰竹和她互换了衣物,吩咐清漪待她们俩出门半炷香后和时乔氏报一声,便假装丫鬟随着兰竹一同从后门乘上马车离开。
兰竹身形本就与她相似,她装成兰竹的模样,可以压低头扶着兰竹出门时,小厮也只当是她出门,并未多久询问。
时慕青和兰竹在出门前商议好,由她假扮自己,因为遮面纱的原因,所以让车夫载着她在城内跑一跑,自己则到那卫氏茶室附近的街角店买两个茶饼,然后买了茶饼在悄悄走入门赴约。
毕竟,一个丫鬟并不引人注目,有兰竹这个幌子,谁又能注意到她?
······
到了卫氏茶楼附近,时慕青便依约下车,她刻意低头垂眸,并未惹眼。马车也依约而去,她们约好大约马车溜达一柱香后,再来茶室接她。
她徒步走到卫氏茶楼,卫氏茶楼楼下是临街店面与散座。卫氏的茶饼可以做到现买现炒现制,所以她一丫鬟前来买茶,倒是说得过去。
时慕青在街角门面处订了三包现制茶饼,付了银钱结账,然后便随小厮去三楼包厢。
卫氏茶楼楼下散座几几近满座,一盏碎茶,一迭瓜果,几两碎银便可听楼下看台说书先生讲戏,因而常常满座。
好在楼梯在另一侧,时慕青几乎没遇见人便上了包厢。三楼是临街包厢,楼下就是车水马龙的街道,人流熙攘,很是热闹。
时慕青刚走到三楼走廊,一身便衣的张远便已打开包厢门,从屋内迎了出来。
他今日并未穿官袍,只着了一件寻常的白色锦衣,上面是淡淡的祥云纹,不如官袍那般肃穆,多了几分飘逸。
谪仙般的人,如清风霁月,一个简单的素簪,翩翩玉公子的模样,比起时慕青脑中原主记忆中的书生模样,多了几丝沉稳与贵气。
张远一见到时慕青,一抹忍不住的笑意扬起,这些日子他一直在外奔波,自他离开德云殿讲学他便没有看见她,此刻见了她,哪怕只是一件质朴简单的丫鬟装,也无法掩饰她的美。
慕青第一次见他眉目带笑,似温柔的春水。平日里讲学的张远,可是清冷冷漠,拒人千里之外,又从何会对人微笑。
慕青走入包厢,张远坐在茶桌的一侧,茶桌正对着窗口,窗口下是熙攘的人流。这是凉京最热闹的街道之一,两边还摆了不少小商小贩的摊点,售卖各式各样的小玩意的都有。
或许张远便是早早坐在这,从上而下观望着下面的人流。所以才会这么巧,她走上楼,他开开门迎她入内。
包厢内装饰古色古香,点着清雅的梨膏香,挂画、插花、焚香、品茗,却是个风雅之地。
张远看她入座,亲手从炉子上拿起一壶煮沸的茶水,给她添了一杯,放置她的面前。
“这是你最爱喝的云间毛峰,还有炸果子和糕点,尝一尝还是热乎的。”
张远的话音刚落,时慕青便看见桌上摆着的瓜果,以及炸果子和糕点。这炸果子用油纸袋包着,怎么看怎么熟悉······这不是那日德云殿食盒里的,原来竟不是慕容渊备的······
时慕青看着那黄澄澄炸的金黄酥脆的炸果子,心中不免泛起一种惆怅。她终于有些理解原主了,张远大抵就是所有女子见到都会一见倾心的那种白月光般,清风霁月,正直执着的男子。
就像兰竹曾说,张公子曾许诺,必会今朝高中,有了官身再登门拜访下聘,让她等他两年。
结果也是造化弄人,等来的是原主坠湖失忆,最后她变成了三殿下的人。这之中,确是他一片真心付之东流。
“张大人,你这般约慕青,确有逾矩。”时慕青最终还是没有动面前的炸果子,她只是静静拿起茶杯,小啜一口。
张远原先看见时慕青换装而来,她按时出现的那一刻,他的内心是真诚而欢喜的。
可是此刻,她冷漠疏离的话语与深情,却似一盆水,浇灭了他心中的窃窃之喜。
是的,张远心想,她既能为了富贵荣华抛弃你,又怎么会对你还有半分旧情?
张远闻言眸中燃起晦暗不明的神色,最后只化作唇边一丝讥诮。“既如此,那时小姐今日踏足于此,便是因为信上最后一句而来。而不是第一眼看见丫鬟传话,匆匆而来。”
时慕青抬头,正好看见他疏离受伤又带着怒意与落寞揉杂的神色,她摸着茶杯的手一顿,最后似乎也是不愿意再说什么伤害他的话,终究只是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茶杯,拿起了那个依旧温热的炸果子。
或许,她吃的不是果子,是他那颗温热的心。
时慕青不是没有感觉,德云殿讲学时,张远看上去对所有人淡漠疏离,罚她抄书,但实际上,他待他还是有情谊的。他为她准备的炸果子,宫里可没有。她的答卷在众人面前被质疑时,他坚定地护着她。她的字迹不好,他一笔一划地教。她抄书,他不也无声缄默地陪着他。
她知道因为原主的缘故,张远一直默默以自己的方式,去守护着她。哪怕如今他的能力没有这么大,也是尽她所能地护着。这边深情如许,她实难总做个恶人去伤害他,毕竟是她南湘竹占了时慕青的身体,是她南翔竹亏欠了张远。
许是看见她吃了他买的炸果子,张远眼中的神色便慢慢回暖,又悄悄给她续茶,柔声道,“喝点水,慢慢吃,那炸果子干,小心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