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早,衙役又找上门,来时孟家的仆从正在大扫除。
外墙是砖面,比较好处理,用刷子一刷就恢复如初了,七八个家丁干得热火朝天。
围墙内就更热闹了,泥灰底的雪白墙皮全被铲了重新粉刷。
庭院中人来人往,一盆接一盆的水泼倒在地上,连青砖缝隙中的污垢都冲洗得一干二净。
衙役看得发懵,没留意一盆水泼到脚边,被溅了一裤腿的水。
“干什么呢?!”他怒斥,俯身拍了拍裤腿。
泼水的小丫鬟才刚十岁,提着个铁桶害怕地看着他,被凌妘护到身后。
“官差大人明鉴,草民在打扫院子。”
“没事打扫什么院子?”衙役问。
凌妘道:“闲来无事才打扫院子,若是有店铺的事要忙,倒也没有工夫打扫了。”
那衙役被她呛得一时无话可说,另一人道:“昨夜来找你们的那些人呢?”
“什么人?”凌妘问。
对方怒斥道:“少装傻!你们昨夜不是报过官,说有人来府上找你们,那些人呢?!现在在哪里?”
凌妘从容不迫地答道:“县太爷官威甚大,那些人听闻我们报官后便都走了。”
“走了?”衙役冷声道:“我怎么听说他们都不见了呢?昨晚来过你这儿,就再没回去过!”
“哦?是吗?”凌妘眨巴眼睛问:“这话官差大人是听谁说的?”
衙役闭上了嘴,没说话,眼神凶恶地瞪着她。
凌妘丝毫不惧,追着问他:“那些人应该回哪儿去?又是何人派来的?来我这儿闹事又是何目的?如若他们用心险恶,衙门可得通缉他们,还要彻查他们背后的主使才好。”
“还有。”她又道:“如今那些人也不知藏匿于何处。我们在明,他们在暗,若是夜里再来骚扰,官差大人可得好好保护我们。毕竟我们这院子才刚打扫干净,再被弄脏,就不好了。”
两个衙役经验老道,就算她不把话说得这般意味深长,单看这场景就知道,那些人已经被尽数杀死了。
他们交换了一个眼神,谁都没再开口,一人转身就往外走。
另一人不知是警告还是泄恨,过去一把夺过小丫鬟手中提着的铁桶,飞起一脚把桶踢得重重砸在墙上,随后“咣啷啷”滚出老远。
发完威,他回头给凌妘留下一个狠厉的眼神,才耀武扬威地离开。
小丫鬟吓坏了,瘪了瘪嘴,“哇”一声大哭起来。
凌妘蹲下身安慰她:“妞儿不哭,去找孟小姐领糖吃去。”
“呸!”那边刘大能朝二人离开的方向啐了一声,破口大骂道:“什么鸟玩意儿!不就是披了一层皮吗?真把自己当人了!”
另有人说:“是啊,被这种人在面前横行霸道,真他妈憋屈!”
“老三!”刘大能斥责他,“你胡说什么呢?”
那人低下头,偷偷打量一眼凌妘的表情,纠正道:“我是说……晦气。”
“晦气也不行!少爷自有他的考量,轮不到咱们说三道四!”
“无妨。”凌妘拍拍刘大能的肩,宽仁地笑道:“兄弟们是怎么想的我明白,我保证,这笔账总有清算的一日,这一日不会远。”
快的话,就在这两三日了。
两个衙役出门后沿着大路走了一段,拐进一条僻静的小巷子,里面停着辆马车。
上车后,不等对面的胖男人发问,一人就开口说道:“这事儿不好查,还是算了。”
胖男人急道:“怎么个情况?十几个人栽在里头,怎么会不好查?”
衙役道:“你是没瞧见,那院子里头都已经被清扫得一干二净了,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胖男人道:“可昨晚有人看见他们翻墙进了那院子,而且还有几个人见情况不妙,就没翻进去,都跑了回来,那些都是人证啊!那么多尸体也不是轻易能处理干净的,你们去搜查出来,不就人赃并获了吗?”
衙役摇头道:“可你想过没有?拔出萝卜带出泥,把事情摊开了说只会牵扯太多!到时候你怎么解释你的人为什么翻进他家的院子里?”
“是啊。”另一个衙役附和道:“收拾他们有的是机会,犯不着把自己给搭了进去。再说就是几个小喽啰而已,死了就死了。”
“吕老板。”他拍拍胖男人的手,“我们是真心劝您,这哑巴亏,该吃还是得吃!”
“不信您跟我们一块儿回衙门,县令大人必定也是这样说的。”
“……”
胖男人挠挠鼻子,没有跟他们去衙门,而是回了自家的医馆。
可不出半个时辰,衙门的人来了医馆找他。
一众衙役前呼后拥个县太爷,几人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俱是布满红疹,脸也都肿如猪头。
症状最严重的要数去过孟家宅子的那两人,他们脸上的疹子已经溃烂出水,散发出阵阵腐臭味,其次便是县太爷。
他们来医馆是为了寻求诊治,哪知医馆里的小工早已逃得一干二净,只留下个胖男人。
他的情况不比县太爷好,肥头大耳已烂得没了人样,鼻子更是肿成了个大土豆。
“是,是时疫?”胖男人问。
“应当是毒,孟家下的。”
一个衙役说着摊开手,手心烂的白骨都露了出来。
又撩开裤腿,只见小腿一侧巴掌大的一块皮肤已溃烂发黑,紫红色的细小血管像是虫足,蜿蜒着向四周扩散。
“吕老板可有解毒的法子?”另一人问胖男人。
县太爷骂道:“蠢货!你看他像是有法子的样子吗?解铃还需系铃人,这事儿还得找孟家!”
胖男人说:“我也不是没法子,只是我这店里的大夫都回去避风头了,但我堂弟的医馆就开在附近,他得我祖父真传,医术十分了得,定能治好我们的怪病!”
县太爷知道孟家下毒就是等着自己求上门去,内心也不想如他们的愿,便就拖着病痛的身躯,随他去了另一处医馆。
这一通折腾,不光病没治好,还又传染了不少人。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比那些人更早的进入孟家大门。
护院们听了之后,全都大呼痛快。
“他奶奶的!这下真是解了气了!”
“一会儿老子要好好欣赏欣赏他们的嘴脸,看他们还傲不傲了!”
“林少爷,他们若是不给你们磕上几个响头,这解药绝对不能给他们!”
凌妘笑着点点头,回屋换上一身月白色新衣,领着几个同样一身新衣的丫鬟小厮出了门。
刘大能带人跟在后头,只觉得自家少爷有着仙人之姿,看上去赏心悦目,心中更是与有荣焉,毛茸茸的下巴抬得高高的。
宅子里,孟广平歪在塌上美美地补觉,突然被小厮叫醒。
“老爷,外头有病人求见您。”
“啊,知道了。”
孟广平医术高超,而且品德高尚,慕名而来的病患不在少数。
尤其是在医馆关门大吉后,几乎每一日都有人登门求医。
他当惯了赤脚医生,从不搭架子,这会儿也没多想,整理好衣服,提起药箱就往外走。
一出大门,就看到一大群面目全非的丧尸。
那群丧尸见到他,还把他给活捉了。
“可怕可怕,好生可怕啊……”
他一时以为自己是在做噩梦,等确认不是,便问那小厮:“你管这叫病人?”
“不然呢?”小厮挠挠头,“难道是正常人?”
那才可怕好吗?
那群人知道孟广平是个废物点心,屁用没有,问出凌妘去逛街市了,便押着他也往街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