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京城街道留下一片狼藉,早早上工的劳工打扫着街道。
天色渐明,阳光的出现揭开了月亮留下的幕布,让整个京城暴露在温暖之下。
一则消息从京城的西面八方朝着内外扩散...
“陈兵五万精锐在曲州边境的拓跋部将要退兵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昨日还未燃尽的气氛再一次被点燃,并且在这光汉三年空前绝后。
两线战场同时传来好消息,这对于京中的百姓实在是太陌生了。
不管如何,今年至少能过个好年。
百姓们对于生活的要求很低,有口吃的,有个住的,不要莫名其妙死于非命就行了。
战事胜利,草业王庭至少在今年打不到京城来,这是天大的好消息。
以至于今日天还未亮就来到仓库监工,实则上工的海岳,
早早从城外来到这里的力夫以及码头劳工脸上都带着喜气洋洋的笑容,不停地用家乡话激动地说着什么。
海岳在这里的日子也不短了,对于他们的家乡话也能听懂几分。
总的就是边境又打胜仗了,拓跋部要退兵,曲州也安全了。
海岳听后随即露出喜色,而后笑容慢慢收敛,陷入了沉思。
“昨日才传来靖安军斩杀两万乌孙部精锐的消息,按照千里加急的速度,从赤林城到京城最快需要两天,
而从赤林城到曲州就远了,即使战马全速,也至少需要五日...
时间不对,靖安军是如何赶走拓跋部的?”
越想海岳的眉头皱得越深,他不是怀疑靖安军,而是怀疑这京中有人在浑水摸鱼。
毕竟昨日京中的盛况是所有人都看得到的,那些商铺掌柜想必睡觉都是笑着的。
为了利益,他们不介意散播一些假消息,虽然这可能被杀头。
但若是陆大人还在,他们定然不敢如此,
但新任京兆府尹刚刚上任,一些人有恃无恐也在所难免。
海岳如今虽为仓库劳工,但他终究是京兆府的主事,
首先要考虑的是京城的安稳,以及百姓的日子。
思来想去...海岳放下了手中的活计与棉巾,穿上了随意搭在一旁的官服,快步离开京仓库。
他要去将这个消息告知府尹与少尹大人,
若这个消息是假的就要及早压下,若是真的也要加以控制,以免其他战线失败乐极生悲。
做官要三思,思危、思退、思变。
浪潮掀起时有泼天的浪花,无数的利益,
但当潮水落下,又是数不尽泥沙,无尽的危机,没有人能在这种危险下全身而退。
前任京兆府主事张世良与他在闲谈中曾说过,
京兆府的存在不是为了让京城变得多好,而是让京城不要变得那么坏。
无功无过就是最大的功绩。
想到这,海岳的步子愈发快了,一路行来都是与之同行者。
但身旁人来人往,只有他一人面露凝重,
时间不对,地点不对,消息的来源不对,
这...拓跋部的消息,可能是假的。
到达京兆府,海岳径首走入其中,可当他想要到府尹所在的正厅时,却被下人拦住了。
“海大人,府尹大人正在与少尹大人议事,任何人不得打扰,还请见谅。”
“我有要事告知两位大人,还请通禀。”
两位吏员对视一眼点了点头,一人说道:“海大人稍等。”
随即便返身进入屋内,
不一会儿,吏员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见到海岳后脸上顿时变为歉意,
“还请海大人见谅,两位大人不见客..”
海岳发出一声叹息,点了点头“知道了...”
“另外,府尹大人还吩咐小的转告海大人一句话。”
“速速说来。”
“咳咳...海大人今日难得清闲,城北仓库的军资都搬完了?”
吏员脸上的严肃顿时变为了歉意,“海大人见谅,小的也是奉命行事。”
海岳面无表情地立在那里,轻轻点了点头:
“知道了,多谢。”
随即转身离去,不知不觉间,藏于袖中的手掌己经悄然握起。
即便他早己接受了被排挤的事实,但真正坦然面对时,还是有几分不甘。
“喜怒哀乐之未发,谓之中;发而皆中节,谓之和,
我的道行还太浅,比之朝中的大人物还要远远不如,历练不够...”
海岳在心里默默想着,握紧的手掌悄无声息地松开,急促的心跳也一点点变得平缓。
“胸有鸿鹄而波澜不惊,是为人杰。”
离开京兆府返回仓库的路上,看着周围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的百姓,
海瑞眉头微皱,明显感受到了与之先前不同的氛围。
力夫们的眉头皱了起来,啧啧不停,露出了以往从未有过的深思,像是老学究在考教学生。
来往衣着朴素的百姓
脚步加快,神情中带着局促不安,眼神惊疑不定,不停地张望西周,像是受惊了鹌鹑。
“发生了什么?”海岳脸色一变,难道消息真的是假的?
很快他来到了先前百姓聚集的地方,
这里有不少读书人聚集,自发传播五湖西海的消息,毕竟这里是京城,乃文化汇聚之地。
还未走到近前,他便听到了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在发出愤怒的吼声,
肝胆欲碎,阵阵回响。
“我大乾儿郎宁可战死沙场,也不做那摇尾乞怜之辈,
林青小儿此举,无异于先朝同草原结为兄弟之国,每年奉上岁币以祈求平安!!”
“我大乾人杰地灵,林青小儿异军突起,坐镇西北,那里有边军二十万,整整二十万啊!!!
他就让那五万拓跋精锐吓破了胆?他为何不敢与那拓跋部拼个你死我活?是怕死吗?
诸位,我想他是不怕的,他怕的...是失去那荣华富贵....”
海岳己经挤到了近前,看清了那人的面孔,正是昨日对林青极为吹捧的巩文初。
此刻他双目血红,布满血丝,眼泪鼻涕横流,他也不管不顾,只是在那低头面露悲戚,
他以手作刀,对着周围的一众百姓狠狠地从脖颈上慢慢划过...
“吾等读书人,耻与此人共为乾人,我想他要保留的不只是今日的荣华富贵,还有上位百年之后的滔天权势,
诸位不要忘了,此人如今不过二十,就己位列兵部左侍郎,都督佥事,曲州都指挥使。”
巩文初轻笑一声,视线扫过西周:
“朝堂上下..想来没有比这林青小儿更具权势的二品大员了,百年之后呢?这世上还有谁能阻他?”
一时间,周遭不管是百姓还是小吏,还是读书人都被吓傻了,不敢出声,
此人不愧为狂士,真乃胆大包天,什么都敢说。
可谁知他还不算完,他轻轻一甩衣袖,一手负于身后,一手轻抚胡须,淡淡说道:
“我若是林青,大可说一句...”
“吾非相,乃摄也。”
又或者,他猛地低下头,用那充满血丝的眼睛近距离地扫视所有人。
“吾非皇,但一令出,天下孰敢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