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先啊,寻常百姓以及商贾,
甚至这茫茫多的京官都可以没有眼界,
但你是朝堂兵部尚书,九卿之一,眼界要广。”
王无修缓缓说来:“这取决于你日后能走到哪一步,这一点陆务升比你做的要好。
在所有人都忙于争斗左都御史之位时,陆务升在做什么?
在压制京中粮价,维护商贾百姓,保持京中繁华,维护了京城稳固。
如今北边大乱,京城正是需要安静的时候,陆务升此举深得一些人的喜欢。
一个不争不抢,只知低头处理公务的官员是识大体的,所以这次固然有宫慎之帮衬,
但打铁还需自身硬,若是陆务升没有什么本事,左都御史哪轮得到他来做。
看看如今这京城,武彦哲坐上京兆府尹才短短几天,
就被搞得手忙脚乱,京城这平静湖水下的波涛汹涌就有些隐藏不住了,
他比之陆务升,差得远了。”
对于老师的话,庄兆是能听得进去的,如此细细想来,这陆务升确实有几分本事。
不说别的,靖安军离京时,就有吏员控制不住百姓,产生了骚乱,险些酿成大祸。
“看来这武彦哲不足为惧。”
庄兆缓缓站起身,慢慢躬身:“还请老师赐教。”
王无修指了指一旁的茶台,庄兆自然意会,慢慢前去沏茶。
而他则缓缓说道:
“维先啊,如今天下大势乃大乾战草原王庭,这是谁也无法阻挡的,
就算是想要压制武官,也不能选择在这个时期。
否则就是逆势而为,就算成了,那也失了人心。”
庄兆带着茶壶缓缓行来,一时间内殿中多了几缕茶香,显得更为幽静朴素。
“还请老师教我。”他将一个琉璃茶盏放于桌案,慢慢倒上一杯茶。
王无修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拿起出茶盏抿了一口,脸上顿时露出满足,皱纹也舒展开来。
他将茶盏远离唇边,在手里仔细端详:
“这万博城的东西倒是精奇,只是这琉璃盏比之瓷器少了几分厚重,
用来泡茶不好,倒是可以用来饮酒。”
庄兆脸上也露出笑容,这套茶具自然是他从万博城千里迢迢运来。
“老师,这琉璃盏是卖给极西之人的,价格极贵,听说这样一个琉璃盏能换至少百头牛。”
王无修脸上露出异色,牛不管在什么时候都有重要的地位,在先朝时甚至有杀牛杖毙之说。
如今大乾虽说还有这个规矩,但民不举官不纠,
只因在文皇帝期间将西域的一大部分打了下来,灭了几个小国,就是如今大乾的西部,
那里盛产牛羊马匹,虽说没有草原多,但也足够了。
而这琉璃盏,王无修知道乃是烧制瓷器时没有用高岭土,无意间炼制而出,也值一些钱,但也不贵。
若是能换百头牛的话,倒是极贵。
这一打岔,让王无修的心情好了许多,感慨道:
“维先啊,活到老学到老,老夫以往不关注商贾商行,如今才知道...这琉璃盏居然如此值钱。”
庄兆脸上露出一丝嘲讽,说道:
“老师您有所不知,这种琉璃盏一窑能出许多,并且烧制要比瓷器容易,
但那些人在西边对其极为吹捧,甚至还出现了一句诗词。
入窑一色出万彩,万窑难出一琉璃,为的便是卖出高价,
江州的一些瓷器窑被明令禁止不能多烧制琉璃,为的便是让其价格居高不下。
而您手中这支是上品中的上品,寻常的杂色琉璃只能换一两头牛罢了,但这也是极贵的。”
王无修轻轻一笑:
“他们这些人做生意要有上千年了,什么东西都能被他们卖出高价,倒也不稀奇。”
他把玩着手中的琉璃盏,淡淡一笑:
“人如物,而物以稀为贵,人也是如此。
如今靖安侯乃是大乾唯一,自然得到百姓的过分关注,
就算他在京城沉寂许久,但百姓们还是没有忘记他。
让你帮助武院的学子,就是让他们快速成长的耀眼,
分一分靖安侯的光芒,让百姓的注意力也分散一些。
我看过他撰写的兵书,其中有一句话十分有道理,
兵法集大成者也,便是指挥敌人,假手于人,用敌人的人做自己的事。
老夫不会行军打仗,但用人还是会上几分,
就推一推那些武院的学子吧,让他们成为靖安侯无形的对手。
我们的目的是让靖安侯不再是“唯一”,
勋贵有此人撑腰,近些日子的行事作风也强硬了许多,要打压一二。
另外,兵部要给予武院学子一些支持,
要光明正大,要名正言顺,而且要尽人皆知。
如此,也来弥补一番前些日子兵部与都察院带来的影响。
而你,也将成为第二个识大体,顺应天
下大势的‘陆务升’,
同样也能收获朝堂百官,以及百姓们的称赞,你也能在明年京察之后顺利入阁。”
王无修说得很多,但几乎百官们都知道,他是一个不苟言笑,并且惜字如金的人。
只有在自己这位弟子面前,他才能推心置腹,展现其恐怖獠牙。
正在庄兆瞳孔骤然收缩,面露呆滞,对老师的随意出手感受到惊叹之时,
王无修又说道:“如此一来,武院学子受到百姓追捧,朝堂支持。
下一次武院招收学子,会有不少人看到好处,
不乏有能量,家世显赫,又有才华的人参与进来。
他们也能为我们所用,至少也要成为联系关系的一根纽带,
等他们成长起来,以后再做一些事,就方便多了,也不用如现在这般执拗,
当然,这也是你日后的根基所在。”
王无修没了脸上的温和,取而代之的则是严肃:
“你要记住,你是兵部尚书,这是你的基本,也是大树之根。
你只能做顺应职权之事,天下大势,不可逆流而行,只能顺势而为。
曲州佟英以及拓跋砚一事己经让许多人对你失望。
只是有靖安侯横空出世才让你少了几分攻讦,否则前些日子与都察院对峙就是你的死期。”
此话一出,庄兆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他同样意识到了,事情还没有过去...
只是被丢在一边,随时被人拿起。
“你虽聪慧,但朝堂大人也不是傻子,
他们不会忘记此事,难保不会在你入阁时给你致命一击。
所以这段时间你要不遗余力地培养武院学子,整顿军备,应对好大乾九边之事。
只要这些事你能做好,日后你也会从容一些。
等你入了阁,那些后起之秀就是你的力量。
这一点我与宫慎之看法一样,不要吝啬手中权柄,给予后起之秀更多机会,
你支持他们,他们便会维护你,本就是相互成就。”
“你...懂了吗?”
刚刚的一番话让脑子昏昏沉沉的庄兆有些发蒙,
虽然脑子没有以往转得快了,但他能意识到,就是这个道理。
老师说得对,至于如何做如何处理,自然等脑子清醒后再做打算。
不由得庄兆面露佩服,这些举动...己经不知道是一石几鸟了。
总之看似在培养敌人,但不管是破天富贵还是蝇头小利,都有他王党一力担之。
他随即躬身一拜:“弟子...谨记。”
“好了,多休息,有些事情不用事事亲力而为,该放权就放权,不要吝啬。”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