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宏上次指出采买弟子的破绽给灵石子留下深刻印象,所以他第一个想到李宏,认为他肯定能办好。
这个烫手山芋接到手里,李宏几乎是在苦笑的。
凡间到处开战,宋金已是拉锯战形势,战线从东至西延绵万里。饿殍遍地,千里荒芜,却到哪里去采买这么多的粮食?
李宏走出离火大阵北山出口的时候,头发已经抓成了鸡窝。
楚明也是这次采买队伍里的一员,他将从旁协助——他虽是李宏的大师兄,但如今李宏已升任长老,因此他反倒是协助的。
他拍拍李宏的肩膀:“老六,咱们辛苦些跑远点,不信买不到。”
“只能如此了。”
楚明却又压低声音道:“你切记咱们仙宗的规定,修士不得对凡人动手,不然……”他苦笑,“不然怎么样我也不知道,如今都乱套了!反正不要随便杀凡人给仙宗那些人找话柄就是。”
李宏点点头,心里有些不舒服。难道自己看到那些金人对宋人烧杀掳掠不动手?就算能忍住,灵宜和五行梭都忍不住!
他皱眉许久,决定先到山下打探凡间朝局,也许能找到比较安静又还算富庶的地方。
十来人的采买队伍朝江南飞去。那里,是最能打听到朝局和军队动向的地方。
一众直接从高空往江南飞。李宏故意这样,为的就是怕自己飞低了见到宋军吃亏忍不住出手。
终于看到那条黄带子似的滔滔大江,众人心头一阵激动。这意味着,大宋行在临安(注)已经近在咫尺。
很快在青山绿水的临安城外降下,他们装作逃难的寻常百姓进城,开始打听朝局。
此时已是宋绍兴六年,中原腹地依然一片战火,但形势已开始好转,宋军在岳飞和韩世忠率领下,已开始节节收复中原失地。
许多从北方逃难辗转来到江南的汉人都定居下来,生活虽然辛苦,但总算安定下来,比不得北方处处兵燹,民不聊生。尤其当去年赵构把临安定为行在后,更多的百姓朝这里聚集。临安开始繁华起来。
大伙听了松口气,尤其李宏。在闭关之前曾听楚轩说当时战况吃紧,过得五年,看来大宋终于在淮水以南站稳脚跟。想必楚轩听到这个好消息会十分激动吧。
只是中原啊,那里才是大宋的根所在,是所有汉人魂牵梦绕的家乡。希望那个岳飞早日收复中原。
向他们述说时局的中年汉子提到岳飞便双眼发亮,滔滔不绝,不过从没有直呼其名,而是称呼“岳爷爷”。
“岳爷爷”三字听得大伙耳朵都起老茧了。
李宏对这位岳飞十分好奇,心想他会是怎样的一个热血好男儿,以后若有机会定要亲眼瞧瞧。
正在这时,远远一队黄彪马疾驰进城,进入行在所在,竟然不下马,但见一路“报——前线紧急军情——藕塘大捷——”声滚滚传来,所有临安百姓立刻欢声雷动。(注2)
但听“大捷!大捷!”声不绝于耳,全城沸腾了。
马蹄轰隆隆踏过专供官家御行的天街(注3),直驱宫城大门。朱红大门开了,很快那队军士消失在宫城深处。
“哈哈,岳爷爷又打胜仗了!来来来,这十个铜板给你,去买点吃的,都是汉人嘛。别客气,拿着!”中年汉子不由分说摸出十枚铜板塞进李宏手里。
这汉子不过是个屠户,在罗城(注4)摆着副小小肉案,想来赚不了多少钱。摸出来的十个铜钱油腻腻的,尤带体温。看着他那张红彤彤的朴实的脸,李宏很感动。
心里一动,李宏凑上去低声道:“大哥,你的猪肉我全部买下。这十个钱我收了,但你也要收我的钱。”
那汉子一怔:“你不是逃难的么?哪有钱?”
李宏笑嘻嘻的神秘的道:“我们确实是逃难的,但实在是被北方打仗给赶过来的,带的银子不少。你瞧,我有钱。大哥给算便宜点,我们这十几个人也要嚼吃的嘛。”说着他从袖子里故作神秘的亮出一锭白光闪闪的大银,旋即收好。
屠户汉子喜的眉开眼笑:“好咯!”当即麻利的把猪肉用草绳串好,一条条交给李宏,还笑道:“听你口音就知道是太原府附近的人,我们还算半个老乡!这里一共五十斤肉,九十文一斤,算你八十五,四贯零二百五十文。折银计算,二两银子就成。我还是讨便宜了呢。”
李宏一呆。进入九离门已经十一年,记得在此之前猪肉不过最多五十文一斤,现在怎么涨到九十文一斤?而且银和铜钱的折算价格也不对,以前基本是一贯钱兑一两银子,现在两贯钱才兑一两银子。这说明物价涨了,银价也升了上去。(注5)
这样的话升斗小民必定生活更为艰辛。大户却能占便宜,想必生活更富裕——前提是他们带有足够多的金银逃来江南。
他知道眼前屠户汉子绝对不会骗他,伸出手指悄悄在袖子里一夹,将那锭二十两大银夹为两半,塞进屠户手里。
屠户银子一入手便知不对了,太沉!他当即绕过肉案急得胀红了脸:“不能收这么多!都是逃难来的老乡……”
还未说完
,李宏转身就走了。高大的背影在人群里一晃,立刻消失不见。
旁边看热闹的几名闲汉眼睛里只有那半拉白光光大银,眼睛都红了,有人昧着良心道:“哼,银子怕是假的,屠户你还不赶紧追!”
“呸!你才是假的!那是咱河东路老乡!给爷爷我滚!”屠户举起杀猪刀晃了晃。闲汉灰溜溜的走了。(注6)
屠户开始收拾肉案,自言自语道:“好人啊,希望这位小兄弟能在临安重新过上太平的好日子。”
李宏清楚听到汉子的话,心里一热,仗义每多屠狗辈,这话一点不错。
到了坊市,买了大迭竹编箩筐。一人扛一迭,到了僻静处,李宏把所有箩筐收进乾坤夔,又将鲜肉丢进箩筐放进去,拍拍手笑道:“我还从来没花过这么多钱。今天我也充了回大户!”
楚明失笑:“师父给你一万两现银让你买粮,现在连个零头都未花到,接下来才会真正要花钱哩!”
李宏也笑了,可不是,一万两现银,当时自己也被震住了。他挥挥手豪气的道:“走吧,买粮去!看来今天就可以完成任务了!”
打听到米市,觑间最大的,他和楚明慢慢踱将进去。余人都留在外面。
日色已偏西,米店里人却并不多,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主顾。伙计正招呼着,看到有人进来,略一打量立刻眉头紧皱。
其中一名伙计走至二人面前低喝道:“这不是你们来的地方!快出去!”呼哨一声,后门门帘掀起,走出几名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虎视眈眈抱着胳膊肘围上来。一看就知道是看场子的打手。
李宏抓抓头皮,浑身上下看了回,知道伙计是以貌取人了。他和楚明都打扮成逃难百姓,葛衣短衫,大裤衩下面趿着草鞋,胡子拉喳的满面尘土,怪不得伙计瞧不起。
他也不多说,手指一捻就从乾坤夔里取出锭五十两大银,在手里抛上抛下,斜觑伙计道:“有银子难道不能买米?”
伙计仔细眯着眼睛看了会银子,判断出是足色纹银,当即满脸堆笑伸手道:“里面雅间谈。看客官想买的数量怕是不少吧?”
“那当然。”楚明在旁冷声道。
进到所谓的雅间,其实不过是间普通厢房,伙计端来茶水,问道:“二位客官想买什么米?买多少?我们富足号是临安数一数二的大米店,童叟无欺,管叫二位满意!”
李宏开始挠头皮了,如果说出实际数目会不会吓死这伙计?他只好反问:“你们有多少存货?粳米糙米都行。”
伙计沉吟了。粳米一年一熟,此时还不是收获季节。不过南方糙米一年两熟,现在正好已收获早稻,今年还算丰年,粮仓入货很多。问题是现下打仗,粜出大量米是会被官府追究的。
他小心翼翼比出一个手指:“这个数?”
李宏摸不着头脑,一个手指是多少?他干脆道:“你说清楚点吧,有多少要多少,而且全部付现银。”
伙计眼珠子都突出来,“现银?”
李宏只好解释:“当然我没放在身边,谈好后我们银货两讫。”
“行,就粜给你一百石吧。”
一百石就是一千两百斤,确实不少了,但自己的目标远不在此。
李宏摇摇头,“太少。”
“两百石?”
“还是太少。”
伙计登时变了脸色,叫道:“客官莫不是跟小人开玩笑吧?”他拉过算盘,噼里啪啦的打了起来:“糙米四百文一斗,十斗一石,每石四千钱,两百石米已是八百贯,折合现银四百两,难道还嫌少?”
李宏干脆也伸出一个手指,“我买这个数的糙米。”
“多少?”
李宏很想说一万两,但恐怕扫清临安所有米店也没这么多存货,况且这会引起米价飞涨,小百姓们便要遭殃了,于是改口道:“按你的价钱算,我要一千两银子的米。”
伙计不料是这样一笔大生意,他皱眉道:“这个小人做不得主,小人要去问掌柜。”说着走出去。
李宏神识早就跟定了他。听他进到里面一间房,朝掌柜实说有客人要买一千两银子的米。待问清相貌穿着来历,掌柜大惊:“这两汉子定是金狗奸细!”
李宏嘴里的茶扑哧一口全喷出来。
“穿着如此邋遢,出手却如此豪阔,外面同伴十来人都是身手不凡的大汉,不是金狗奸细是什么!”
后面自是不用说,掌柜命伙计稳住二人,自己急冲冲报官去了。
待他引得衙役来,厢房里两个邋遢汉子早就不翼而飞,守在门外的人统一口径赌咒发誓说绝对没出来。但两人就是这样神乎其神的消失了。
掌柜倒赔几两银子把衙役打发走,又痛心又惊讶。伸手摸摸茶杯,那茶杯尤温,里面的茶水已是喝得差不多见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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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教训,李宏知道自是别想一口气全部买足一万两银子的米。
换了衣服,他们分头行动,一家家米店买过去,这里几十石,那里几十石,总共在临安采购了三百石的米,但就这样,还是引起了米价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