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镇坐落在沙漠腹地。

天气晴朗的时候，从沙漠酒馆朝着启明星的方向走三十公里左右就能到达。

至于阴天或者沙尘天，那就不知道会不会走到蠕虫洞穴了。

半只靴子陷入松软的沙层，裴忌把身后人的斗篷系了又系，确保宽大的兜帽把他遮得严严实实，一点都露不出来。

“都说了在家等我，你就非要跟过来。”

裴忌没好气地说。

“现在受得了我跟那个家伙接触了？”

沈确声音平静：“我喷了抑制喷雾，贴了抑制贴。”

还服用了双倍剂量的阻断药物。

——这点他不会告诉裴忌。

查尔斯确认过只服用一次不会造成太大损伤，顶多一段时间内不太能闻得到裴忌的味道。

在知道那个叫翎羽的商人还有别的意图后，他不可能让裴忌一个人来。

裴忌抚着沈确后颈，探进兜帽里，贴住他的额头。

“难受的话立刻告诉我，明白吗？”

沈确轻轻嗅着。

因为阻断药物，哪怕离这么近，身上还披着裴忌的斗篷，也几乎感受不到他的信息素。

压下心底生理性的不安，沈确低声说：“我会的。”

云层遮住了月光。

今晚算不上晴朗。

残缺的墙壁裸露在沙海之上，如同人类的枯骨。

微风带起沙粒，形成道道水流般的轨迹，敲打着废墟，发出古老的哀吟。

两人在微凉的风中等了一会，等来了几个裹着斗篷的身影。

“你来了。”

为首的人走到裴忌身前。

两缕信息素碰撞在一起，辨认出彼此。

裴忌：“你迟到了。”

“抱歉抱歉。”翎羽笑了笑，往裴忌身后看了一眼，微微拧眉， “这位是？”

“我的机甲师。”裴忌说。

翎羽“哦~”了一声：“原来是那个金发的姐姐。”

他看向沈确脚边的箱子。

“那这个应该是机甲解析仪了？”

沈确微微一愣。

金发姐姐？

裴忌感到背后注视着他的目光有点冷，心里一寒。

面上却不动声色，“当然，我需要确认你们的3s机甲是不是真的有3s级。”

另一个戴着防风镜，似乎是小头目的男人走上前来，打开箱子看了一眼。

“的确是解析仪。”

他示意其中一个手下提起箱子。

“保险起见，这个由我们拿着。”

“可以。”裴忌吐出两个字。

兜帽遮掩下，看不清彼此表情，但翎羽似乎是在打量沈确。

只见他拿出一块巧克力。

“你好像有点紧张，要吃点甜的放松一下吗？”

沈确冷冷地开口：“我不喜欢吃甜的。”

“真是遗憾。”翎羽收回巧克力。

“该走了。”

防风镜示意手下拿出眼罩。

裴忌挑眉，“怎么？不在这里看吗？”

“还有一点距离。”

翎羽压低声音。

“放心，不会害你们的。”

沉默地看了他一眼，裴忌戴上眼罩，抓住沈确的手。

戴防风镜的男人开启一个引路装置，领着两人走出碎石镇。

摸黑走了一段不近的路，几次变换方向之后，裴忌意识到那些人在带着他们兜圈，应该是防止他们记下路线。

很狡猾，也很谨慎。

绕了将近一个小时，周围人停了下来。

脚底的触感从柔软的沙子变成坚硬的石板。

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前方似乎是一串向下的台阶。

跟着引路装置下了约莫有十几级。

戴防风镜的男人再次开口：“眼罩可以摘了。”

昏黄的灯光进入眼帘，裴忌眯了眯眼，适应了黑暗。

周围墙面斑驳，他们处在一个陈旧的坑道内。

原本跟着他们的人少了一些，防风镜和翎羽一前一后夹着两人，其他人则跟在最后。

“还在前面。”防风镜说。

将眼罩扔回给防风镜，裴忌没有松开沈确，依旧拉着他。

“你们好像很亲密。”翎羽随口道，“之前也经常见你们待在一起。”

握着的手往后一挣，裴忌没让，把沈确往身边拉了拉。

他知道翎羽在试探沈确到底是不是星遥。

以 omega现在的状态，很容易受他影响。

“不然呢？“他冷笑道，“我的机甲是自己长成a级的吗？”

翎羽轻笑一声：“也是。”

感觉到沈确微微放松，裴忌松了口气。

悄无声息地铺开一点精神力，他能感觉到前方不远处就是矿坑。

脚下的石板越来越残破，逐渐没有了完整的形状。

裴忌看了一眼走在两人前面的男人。

虽然裹着斗篷，但从起伏的布料能判断出他似乎背着一把武器，屈起的胳膊下意识按着腰侧。

应该有把枪。

思绪翻涌间，裴忌眼神一暗。

迈出下一步的时候，他扶着墙壁的手从上面抠下一块碎石。

一缕沙尘随着他的动作滑下，发出细微声响。

看到这一幕的沈确眸光一冷，落脚点变换位置。

紧接着，他似乎绊了一跤，瞬间朝着翎羽的方向倒去。

听到沙粒声响，还没来得及循声看去的翎羽一愣，被沈确的斗篷遮住了一瞬的视线。

说是迟那是快，裴忌手里的石块正中右侧一处摇摇欲坠的墙皮。

只听“哗啦”一声。

“谁！”防风镜警觉地掏枪瞄准发出声音的地方。

沈确堪堪稳住身子，低声对翎羽说了句：“抱歉。”

而裴忌的目光，已经精准地落在了防风镜掏出的枪上。

轻型军用枪械，除了七大舰队只有贵族的私人骑士团才有资格配备。

统一制式，枪身上嵌有能量纹路，以及……

他细细看过那凹凸不平的圆形标志。

是家徽。

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扫了眼还在往下落的簌簌沙尘。

裴忌嗤笑一声：“这地方该修了。”

再次把沈确拉回身边。

如果可以的话，裴忌真想现在就狠狠亲他一口。

真好用啊——第一指挥官。

又走了一段距离，视线赫然开阔，巨大的垂直矿坑出现在眼前。

特殊材质的架子支起头顶的层岩，再往上，已经被厚厚的沙尘掩埋。

不停有细沙从层岩的缝隙落下，如同细小的瀑布，其中夹杂着些许金色的颗粒。

——沙金。

戴防风眼镜的男人一指矿坑中央。

只见堆满了沙粒、碎石的坑底，停驻着一架黑色的机甲。

看到那机甲的第一眼，裴忌只觉从脊背升起一股冷意。

他从没见过这么诡异的机甲。

比起机甲，它更像是一个……生物。

缓缓向下走去，几十个黑斗篷站在四周的脚手架上，警惕地盯着他们。

裴忌不动声色观察着机甲，手心传来的触感收紧，温暖而坚定。

那架机甲的表皮似乎是用某种高精度仿生机械制造，覆盖着一层滑腻的金属鳞片。

暗处呈现出黑色，有光照耀的地方则在深蓝、紫、黑之间诡异地变幻。

裴忌曾在极洛星的深海蠕虫身上见过类似的……表皮。

整个躯体也呈现出一种异常的比例，令人非常不适。

两人最终停在机甲前，拿着解析仪的手下放下箱子。

“好好看看吧。”

翎羽的声音幽然响起。

“希望你的解析仪足够先进，能算得清它的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