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记忆模块。
最高等级的保密装置,只有皇庭的高层成员才有使用权限。
植入大脑后会自动与弥赛亚的光脑相连,由光脑根据设定好的关键词提取被植入者的记忆,存储云端,随时可以调取,供决策者查看。
简单来讲,约等于有特定条件的实时监控。
裹着裴忌的军装外套,沈确靠在小型战舰的副驾驶内,半阖着眼帘休息。
舱门打开,沙漠里干燥的风随着裴忌一起卷入驾驶位,粗糙的沙粒扑在沈确脸上。
“还好吗?”裴忌伸手帮他把脸上的沙子抹掉。
沈确点了点头。
“睡了一觉,补充了营养剂。”
“千万别告诉李医生,他一定会骂我。”
裴忌抽走沈确喝了一半的营养剂,一口饮尽。
“牛奶味?你还真是嗜甜啊指挥官。”
“嗜甜……蚀天,噗。”沈确突然一笑。
“好冷,救命。”裴忌惊恐地看向他,“谁教你的冷笑话,谐音梗要扣钱的啊。”
“是吗?”沈确扯了扯裴忌的外套,“菲尔喜欢说这个。”
“我要把她辞了!”裴忌咬牙切齿。
看把他乖巧的指挥官教成什么样了!
低头瞥了他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裴忌忽然觉得沈确整个人都放松了很多。
裴黎的私人舰队还在外面收拾残局,时不时有机甲降落,嗡鸣声被舱门隔绝在外。
“看到那虫子的人不少,还是在地下黄金赌场这种地方,老爹今晚没得睡了。”
裴忌沉声道,面色难得凝重。
“人会变异成虫这件事要是传到星网上,整个帝国都会出现混乱。”
“虫子的残骸呢?”沈确问。
“已经送到了生命科学院,由李医生负责化验,明天。”裴忌停顿一下,“你也要跟我去他那里。”
疼痛、起热、发疯,还有眼底那一抹金色,沈确今晚的异常绝不只是创伤后应激障碍那么简单。
这点,两人心照不宣。
“你不用去帮忙吗?”沈确问。
“我应该在舰队里。”裴忌翻了个白眼。
也是。
沈确轻轻勾了勾嘴角。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他突然问。
没有点明,但裴忌知道他问的是什么。
“我倒是想问问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裴忌说,“人工记忆模块植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抹除植入时记忆,你不应该知道自己脑子里有这个东西。”
沈确垂下眼帘,“那要看你问的是上一次,还是这一次。”
“上一次……”裴忌瞳孔一缩,“你战败那次?那次你也植入了模块?”
沈确点点头。
“不仅植入,而且已经植出,按照保密规定,植出前最后一件事是修改我关于那次行动的记忆。”
原来是这样……
裴忌揉了揉沈确的额头,认真地问:“植入的时候疼吗?”
“还行吧。”沈确随口道,“像针扎一下。”
裴忌拍拍他,“真可怜,这个东西可靠吗?你不会因为修改记忆次数太多变成智障吧?”
他的喉咙被锁住了。
沈确凑到他耳边,幽幽地道:“再说一遍。”
“我错了!夫人!”裴忌立马开始嘤嘤嘤,“你你你碰到我伤口了,疼疼疼!”
沈确手一松,眉头微微皱起。
“真的?”
他抚过裴忌被咬的地方,那里现在已经缠好了纱布。
没有溢血的迹象。
“假的。”裴忌捉住他的手亲了一口,被沈确猛地抽了回来。
“不要开这种玩笑。”
“我错了。”裴忌认真地道歉。但下次还敢。
沈确靠回副驾驶,裴忌继续问:“所以你是怎么发现的?”
“很简单。”
沈确望着舱门外一望无尽的白沙。沙丘上,月已高悬。
“我的记忆跟我梦中的情景不一样。”
他顿了顿。
“很不一样。”
“皇庭隐藏了那次行动的真实信息,对外宣称是遭遇了星际海盗。”
“但那些梦里的警报声却一直在告诉我,我遇到了虫潮,所以我自然而然知道记忆被篡改过。”
虫潮。
又是虫潮。
裴忌:“那这次呢?”
沈确轻轻笑了笑。
“人工记忆模块的准用规则不会变,既然
上一次s级任务会植入,那这次也一定会植入。”
裴忌重重叹了口气:“没想到跟我结婚居然是s级任务,真是太荣幸了。”
太惨了,他以为的洞房花烛夜居然是别人的s级任务。
仿佛看透他心中的想法,沈确平静地说:“结婚是真的,信息素匹配也是真的。”
“但你是带着任务来的!”裴忌咬牙切齿。
他跟沈确说过那么多话,谁知道哪句会触发关键词,把哪个场景完完整整保留到云端啊!
脸皮比装甲壁还厚的大魔王殿下第一次感觉到社死。
“让我猜猜,标记一定是一个关键词?”裴忌凉凉地说。
“为什么这么猜?”沈确问。
裴忌:“为什么?你说为什么?因为你从来不问……”
不问我为什么不标记你。
这句话从alpha嘴里说出来跟性骚扰没什么区别。
但他真的以为沈确并不在意。
或者说。
他怕沈确不在意。
直到他想通人工记忆模块的事。
沈确叹了口气:“上将……”
“打住!”
裴忌打断他。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带着记忆模块的人,少跟我说话是保护我是吗?天啊,我真是服了,我自己的事自己还没操心,你为我操个什么心?”
沈确眼里露出一丝复杂的神色。
“我不喜欢记忆模块,上将,哪怕对于任务它必不可少,这也是对人权的一种侮辱。”
他微微皱眉。
“我自己能想明白的,都不会去问。”
“好,不愧是你,我亲爱的第一指挥官。”
裴忌再一次笃定,自己拿沈确一点办法也没有。
“那你说说看,你想明白什么了?为什么我不标记你?”
沈确闭上了嘴,白嫩的脸颊微微泛红,在舱门外月光的照耀下尤为明显。
“一定要说?”他抿了抿唇。
“一定要说!”裴忌指着脖子控诉,“看看给我咬的,你忍心吗?嗯?”
沈确偏过头,躲开裴忌的视线,看向窗外。
白沙如水面一般平静,但他的心跳却不自觉开始变快。
沈确深吸一口气,试图压下躁动不安的情绪。
“一开始……我觉得你可能讨厌包办婚姻……或者……讨厌我。”
他缓缓道,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好像在羞耻的刀尖上跳舞,唯一露出的耳尖更红了。
“后来,发现你委托佣兵调查我后,我觉得你可能……防备我,因为母亲也在谈话中试探了我,我猜……”
“猜他们觉得你是女皇的人,没错,老爹很不喜欢卡罗琳娜,他也不喜欢你。”裴忌直白地说。
沈确淡淡地“嗯”了一声,声音低了几个度。
裴黎与女皇不对付,这点他也知道。
“但妈妈喜欢你。”
裴忌叹了口气。
“妈妈喜欢你喜欢得想把你当亲儿子……”他嘟囔道,“你应该看看她看我和看你的眼神,唉,我才是捡来的吧。”
沈确交握着手,假如裴忌此时认真观察他,就能看到他紧张地摩擦着手指与手背。
那是一个很细微的,代表着不知所措的动作。
沈确是一个人长大的,他身边没有太要好的朋友,也没有很亲密的长辈。
他不擅长面对向他展露出亲切关怀的年长者。
他只能做好艾梵交代的一切来回报她。
“行吧。”裴忌拉回话题,“你现在还觉得我在防备你?”
“……不。”
沈确抿了抿唇。
“嗯……怎么说,人是感性、情绪化的生物,不只omega,alpha、beta也是。”
“假如对某人有所警惕,一定会在言行中暴露出什么,哪怕不暴露,也会让人感觉到……不舒服。”
身为指挥官的沈确对此尤为敏感。
“假如是母亲,或许能在对话中隐藏自己。”
“但你……”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裴忌。
“不像是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