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霈,是最后一位人选。
没有听到肃妃的传召,她就安静的赏花,并不心急。
在沈府,任何有甜头的事,都轮不到她这位庶女。她早就习惯了被长辈们挑挑拣拣,最后排不上号的滋味。
蓉姐姐哭着离开了,兴许是因为没被选上?
也是,向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嫡小姐,承受不住此等打击。
那么,沈絮妹妹又是说了些什么?
方才她可以看出,肃妃对沈絮青眼有加,应当是最有希望的那个。
为何被轰了出来?
“霈儿,进来吧。”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略显萎靡的声音从内室传出,她凛了凛心神,大踏步走去。
肃妃懒得再做铺垫,上来就问了句:“霈儿可有想进宫,从此平步青云的念头?”
“……什么?我?”
女孩的脸上写满了诧异,以及淡淡的不自信。
“是,只要你点头,以姨母如今的权势,肯定能扶持你一把。怎么样?你愿意吗?”
“不要。”
她回答的果决。
肃妃怕是违心话,又循循善诱道:“霈儿,家中姐妹嫌弃你是庶出的,方才她们孤立你,姨母看得明白。你就不想借东风扶摇直上,往后,让她们所有人都仰望你,羡慕你么?”
“那也要靠自己的真本事!若真有那么一天,她们怕我,羡慕我,其实都是假的!”沈霈继续拒绝,“我可以像表姑那样经营生意,不会的,我都能学,不怕吃苦。我不想靠别人,我只信得过自己。”
“……假的?”
“是,因为他们真正害怕的人,是皇上。羡慕的东西,也是皇上赏赐的。这些都跟我沈霈本人无关,我觉得很虚假!”
童言无忌,却还是刺痛了肃妃的心。
她何尝不知,自己每回去耍威风,都是狐假虎威的表现?
可只有不断洗脑,认为自己已经将他们踩在脚下,她才能一点一点缝合过往的伤口。
“姨母,对不住,霈儿失言了。”
见肃妃久久不语,女孩想了想,惶恐的道歉。
“无妨,你有这样的想法,挺好的。”肃妃话锋一转,“那……姨母若想把你嫁进王府过好日子,你可愿意?那位王爷风姿俊逸,人也好,挑不出错处,是京城闺秀都觊觎的如意郎君。到时候,你还想经营店铺,他大概也是肯的。”
“我,我还得考虑。”
“为何?”
“因为,我没有见过他呀!霈儿认为,成婚的前提,应该是有深厚的感情才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对女子来说未免太过残酷。”
肃妃再次错愕:“哪里残酷?”
“若运气好,能够做到相敬如宾,平淡到老,也还行。若运气不好呢?夫家可以随意折辱女子,娘家多半都靠不住,和离还需要从女子身上找错处!随便挑一样出来,都是残忍的恶意!”
“……说的也是。”
“姨母,我从出生起,运气就不怎么好。小娘生了我以后,怎么也没法如愿,生下一个弟弟,所以总拿我撒气。父亲呢,眼里只有嫡出的姐妹们,丝毫看不见我。我没办法用余生去赌,赌我能遇到如意郎君。”
女孩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头头是道。
想来,也是因为在那方天地里受了不少苦楚,才感悟良多吧?
话已至此,肃妃再强行逼迫,就会适得其反—
“好,不着急,本宫会等你的答复。”
“多谢姨母!”
“去吧,毓秀宫的景致不错。玩累了就去找嬷嬷讨点茶水喝,正殿还备了瓜果。”
“好!”
等到沈霈离开偏殿,肃妃彻底没了力气,伏在桌上思考。
怎么办?
自家人好像都靠不住,真的要从外人中选一位吗?
需要知根知底,需要拿捏住对方的软肋,让她心甘情愿为自己卖命,还需要有吸引谢晏词的特质,太难了!
沈府管家悄声走进来,赔着笑脸:“娘娘,您可有看上的闺秀?”
“没有。”
“这,这一个都不行?”
“倒是有几个好苗子。”肃妃疲惫的站起身,“容本宫再想想。”
*
冯为在舒王府里过得很不快乐。
谢晏词为他挑选的厢房,说是雅致清静,实则距离墨韵阁有十万八千里!
每日清晨,他需要拎着药箱走到浑身湿透,才能给周清懿把脉。聊上几句后,连杯水都没喝上,又要原路返回。
“冯太医,王爷让您过去,小少爷好像吃错了东西。”
“冯太医,老爷让您过去,夫人好像头疼不止。”
“冯太医,王妃让您过去,她说自己腹部有点疼,让您看看。”
……
时不时的,总有这种小事叨扰他,又是一场酣畅淋漓的长途跋涉。
眼下这会儿,他的小腿已经酸痛难忍。
“娘娘,不知你在深宫是否遇到了危险?是否也会受苦?”他在这时候,第一个想到的依旧是肃妃,“您在等等,我一定想法子提前回宫。”
“冯太医在跟谁说话呢?”
冷不丁的,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把他吓出一身冷汗。
“你听错了吧?”
章桢自顾自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这天真热!冯太医屋里居然没准备冰块?”
他也想问这个问题,但是三天两头遇不到谢晏词本人。
管家说必须告知王爷,周清懿说这不归她管,只能继续热着。
“估计是王爷忘了,也还好,我能忍住。”
“不知……王妃最近的胎象如何?我家婆子天天念叨,我也不懂,特地过来问问。”
“王妃胎象安稳,没有大碍。”冯为推开窗,却只有热浪涌进,“您大可以转告夫人。”
“有个东西,我想给冯太医看看。”
“什么?”
章桢从袖中取出一物,走到他跟前:“喏,路边捡的。上面这些纹路还挺好看,本来打算拿去当铺,但是人家嫌弃成色差,不肯要。冯太医在宫中办事,眼界肯定比他们开阔许多,你说说看,真的有那样差吗?”
冯为接过类似碎片的物体,随意的瞥了眼,又立刻对着阳光仔细查看!
怎么会……
他翻来覆去看了许久,心,逐渐沉了下去。
章桢将一切看在眼里,打趣道:“怎么样?是不是要比他们说的强不少?是什么材质做的,花纹又是何意,冯太医能看出来么?我总要说点什么,卖个好价钱。”
“就是不值钱的玩意。”
他淡淡的回应,不敢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