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以为你不会跑这么远。”
四下被水汽和尘土的气味掩盖,雨水稀稀落落地从房檐落下来,敲打在艾德的伞盖上。
在雨夜中找人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请,他几乎将周围的几条街搜了个遍才在这条破小巷里找到奎茵。
她像条落水狗般坐在小巷的台阶上,渗血的左手搭在膝盖上,右手握着金属酒壶,盯着地面一言不发。
艾德靠了过去,将雨伞遮在了她头顶上方,一股异常强烈的刺鼻酒气飘进他的肺部:
“天哪,这是什么酒?”
“工业酒精。除了有些烧喉咙,味道还不错。”奎茵仰头灌了一口,“我只有喝这个会醉。”
工业酒精……
艾德不由得打了个冷颤,那东西不光是高纯度的酒精,里面蕴含的甲醇只要一小杯便足以让一个成年人永久性双目失明。
也只有奎茵能把这种要命的玩意儿当饮料喝了。
“酒醉和甲醇中毒是有区别的。”艾德提醒道,“没必要伤害自己的身体嘛——你可以去戳铁砧的手,让他的嘴老实几个星期,我们都不会有意见的。”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
奎茵将双手环抱在膝前,任由屋檐上的雨水滴落进金属酒壶的瓶口:
“……有些害怕。”
“害怕什么?”艾德追问道。
“害怕一些事情。”奎茵迟疑着回答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奎茵……”艾德把手搭在她的肩上,“你瞧,如果没有你,早在寒冬书屋的时候我就已经死翘翘了。”
“……你绝不会是怪物,你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你是我的朋友、战友、家人,但又远远不止于此。”
“听上去像是谎话,不过还是谢谢你了。”
奎茵略带苦涩地笑了一下,轻轻拨开了艾德的手掌:
“家人……我都已经快要忘记家的气味了。”
她那松针色的眼睛里有光在闪烁,宛如随风摇曳的树林。忽然,她像个孩子一般说道:
“对了,我们来玩捉迷藏吧,艾德。”
捉迷藏?!
“现在吗?”艾德有些不太确定地问道。
眼下雨势虽然小了不少,但仍未停歇,两个成年人在这样的雨夜玩捉迷藏,恐怕会被当成疯人院里跑出来的病人。
“是啊,小时候奥莉维亚经常会陪我玩捉迷藏。我猜她知道我能嗅出她的气味,但每次被我发现时她都会装得很惊讶。”
“没问题,但是玩完我们就回去,包扎一下伤口,再换一身衣服,好吗?”
“好啊。”奎茵拧紧酒壶,在雨中起舞般轻轻转身道,“我当猎人就太没意思了。你来当猎人,我来藏吧,怎么样?”
“没问题,但是范围仅限这条街和周围的街道,最再我就不好找了。如果一个小时内我还没找到你就算我输,我们还在这里见面。”
“嗯,把眼睛捂上倒数吧,我要开始逃了。”
说罢,她将双手背在身后,缓缓倒退。
艾德配合地捂上双眼,轻声念道:
“十……”
“九……”
“八……”
……
“一……”
等到他睁开眼时,奎茵已经不见了踪迹。
想要取胜有些难度。这条街加上附近的街区差不多有一个平方公里多些的区域,光是走完最外圈就要起码半个小时,更何况还要搜索藏起来的人。
不过幸好,他还有辅助道具。
艾德取出口袋里的独眼蜘蛛,他准备用独眼蜘蛛和自己分头搜索,这样搜索效率就等于翻倍了。
应该不算作弊吧……毕竟规则上也没说不允许使用秘文。
虽然这个时候自己应该绅士一点放放水让奎茵获胜,但没准她会觉得不够尽兴。
又或者,他也可以直接找间酒吧或者旅舍,喝杯饮料休息一会儿,等奎茵回来直接认输。但这样做风险太大——如果让奎茵闻出气味,难保他不会被打个半死。
果然还是认真对待游戏吧……
……
已经过去五十分钟了。
艾德合上了怀表的盖子,他已经将周围的街区都搜了个遍,却没发现奎茵的踪迹。
难道是中途遗漏了某些地方?
这倒并不奇怪。虽然他已经派独眼蜘蛛俯视过屋顶,但城市的地形环节毕竟太过复杂,想要无死角地搜索整个街区,恐怕要6-8个独眼蜘蛛同时搜索才能做到。
不管了,还是先回去吧。
此时再排查一遍显然已经来不及了。既然雨已经停了,还是准时回去找奎茵,早点回家比较好。
虽然不会因为简单的淋雨而生病,但这不代表艾德享受从头到尾湿漉
漉的感觉——如果他像蒂娅一样会使用『火葬』秘文,说不定就可以拿来烤烤衣服了。
小巷里空无一人。
艾德再次打开怀表,时间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小时。
奎茵怎么还没回来?难道……
他警惕地抬头望去,只见阴雨的云层已经散去,月亮从云翳中展露出青灰色的倒影。
距离昨晚的月圆之夜才过去一天,虽然今夜不是全然的满月,但难保奎茵不会因此失控……
噼啪。
正在他迟疑之时,房檐传来一声响动,只见一道黑影于屋檐上从天而降。艾德立刻抬起手杖抵挡,一边试图切换成卡塔莉娜的人物卡。
电光石火之间,黑影已经扑了过来。艾德向后闪身撤步,半空中的黑影扑在了墙壁上,借力调整角度从斜上方再次扑来。
艾德不敢再有保留,直接用出『湖泊』秘文,青绿色的盾形屏障将他与黑影隔了开来。
令人惊讶的是,在这样已经超越他反应极限的瞬间,黑影竟然再次利用小巷狭窄的墙壁,以一个近乎不可能的角度从侧面越过了屏障,最终跃向了艾德。
此刻艾德也不过只有最后一次反击的机会。如果手杖的刺击没有命中要害,两者距离将会迅速拉近到贴身格斗战,到时候卡塔莉娜的剑术造诣便不能帮他太多。
“奎茵?!”
在相撞的最后一刻,艾德终于看清了那松针色的暗绿眼瞳——不是狼形,更不是其他人,而是平时那般的奎茵。
艾德只来得及将刺出手杖的偏转半寸,便被奎茵扑倒在地,翻倒在一旁排水渠满是青苔和污泥的阴沟里。
“要小心啊,艾德,有时候猎人也会变成猎物。”
奎茵带着醉意笑道,那带着甜香味的炽热酒气轻轻吹在他的脸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