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修远坐在这样的环境里,四周混着刺鼻辣椒味和男人身上的恶臭,让他有种要窒息的错觉。但良好的修养,让他即使厌恶到了极致,脸上也保持着平静淡然的神色。
俞千龄将文修远的一切表现都看在了眼里,拿着包好的红油烧鸡走到他面前:“这里还好吗?”
文修远额上已经冒出几许细密汗珠,见俞千龄回来,指了指右侧一张椅子,故作平静道:“这里我擦过了,坐这里。”至于这里好不好,他表示不予评价。
俞千龄看着他强装镇定的模样再也忍不住了,扑哧一笑,道:“起来吧,烧鸡打包好了,去那边的天福楼吃。”
文修远闻言脸上的平静变成了呆愣,半响回过神来,对上俞千龄眼中的促狭,才知她这是故意戏弄他呢。
他站起来,有点羞恼,又有点好笑,最终摇了摇头,显得有点无奈:“千龄果然是个有趣之人。”
俞千龄一笑,好哥们似的揽上文修远的肩,重重拍了拍:“是朋友!我果然没看错人!”这事要是放在别的公子哥身上,恐怕早就甩脸走了,文修远这般反应,可见是心胸开阔,真心相交。
而后笑嘻嘻道,“你说你这么一个翩翩贵公子,我怎么忍心让你坐在这里吃凉风呢?肯定得找个好地方嘛!不过这红油烧鸡是真好吃,我才带你过来买一只,可不是真戏弄你,你可别怪我啊!”
她这么一靠近,文修远便闻到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清香,这香气不是女子身上那种甜腻浓郁的香气,是一种很特殊的,有些清新的香气,驱散了萦绕在他鼻间的恶臭。
文修远心底生了几分不自在,退开几步道:“我从前没来过这样的地方,有些不适应,让你见笑了。其实人生百态,没有绝对的好与差,这里现下于我而言可能是差,若我有落魄一日或许就是好了。世间万物本就有千百种,也该如这样一般,凡事都尝试一下,才能知晓这世间五味杂陈。我还要谢你指教,如何能怪你?”
俞千龄认识的会说话的人,她驸马是第一,文修远第二。
她冲他竖竖大拇指:“说得好,怪不得你是三杰之首呢,说起话来就是有学问。”她叹道,“居上者不知民间疾苦,不知百姓苦难,才会昏庸无道、骄奢淫逸,若有些人能知平民百姓身处水深火热,或许就不能那般心安理得的消磨祖辈积下的家业了吧。”
文修远深深看她一眼,道:“万事有更迭,天道有轮回。陈旧腐朽的,自然会被更好的取而代之。如这天下,如这丝帕。”他展开手心,手里是那只被染黑的帕子。
俞千龄一笑,问他道:“这帕子还能洗净吗?”
文修远回道:“总得试试,洗得净就留,洗不净就扔,堪堪能用的先将就着。”
俞千龄点点头,拉着文修远往天福楼走:“人生难逢几知己,今日我得喂饱你,怎么也不能让朋友说我抠门不是,一会儿随便点哈。”
文修远被她逗的一笑,点头道:“那就不客气了。”
进了天福楼,两人去了贵宾间,文修远这回自在多了,从容点了几道菜,不贵但精,都是做起来很讲究的菜式,他又让小二把红油烧鸡拿去后厨,片成肉片再端回来。
因为点的是讲究菜,上菜要一会儿功夫,两人先吃片好的红油烧鸡。这片好的红油烧鸡少了外面裹着的那层辣油,便不及俞千龄上回辣到哭过瘾了。
“你还真是个讲究人,吃个鸡还片成片,跟我驸马似的,他吃猪蹄什么的也片成片。”
文修远被辣到了,喝了半杯茶下去才道:“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能讲究的时候就穷讲究吧。”
俞千龄呵呵一笑:“我觉得你能好挺久的,不过你也不要太讲究,有机会尝尝手拿啃鸡腿的感觉,那才是真的香。”说罢拿了盘子边上装饰用的鸡爪子啃了啃,吃完了还舔舔手指头,“香!”
她这吃相,文修远居然没觉得恶心,竟然也有点想尝试的冲动了,但他最后还是克制了这种冲动,继续用筷子。
菜陆续端上了,盘子装点的都很好看,有各种食材雕制的花式争奇斗艳。
俞千龄夹了一朵黄瓜花吃:“你说费这功夫做甚?最后还不是一口吞,嚼成烂泥。”
文修远回她道:“赏心悦目啊,吃饭是个顺气的事,心情愉悦才能吃的好。你觉得手啃鸡腿好吃,但我觉得这般悦目吃起来才有滋有味。一桌吃饭,两个脾气,互相迁就才能和和气气,你说呢?”
俞千龄嗯了一声,点了点头:“有道理,咱做人也不能太专横,海纳百川嘛。”
文修远给她盛了碗汤:“是这个道理,喝点清汤,去去油。”
俞千龄舀了勺汤喝,鲜香的清汤入喉,红油烧鸡的那股辛辣油腻味确实散了不少:“嗯~味不错,是得跟你学学。”
文修远一笑,低头用膳。
一顿饭吃完,两人都挺饱,谈的也不错,天福楼门口告别。
俞千龄先道:“太师府离得近,我就不送你了,有工夫来驸马府玩,敞开大门等你。”
文修远微一颔首:“一定,多谢千龄今日盛情款待,改日再聚。”
俞千龄摆摆手:“再聚。”说罢翻身上马离去。
文修远也转身走向太师府,他的奴仆将马车赶了过来:“公子,上车吧。”
文修远摇摇头:“吃得太多,遛一遛吧。”说罢走进来往的人群之中,融入世俗的嘈杂。
奴仆在后面跟着他,觉得自家公子今日有些不一样了。
*
俞千龄回到驸马府径直往主院走,远远便听到有琴声传来,等走近了才听出是风翎院中传出来的。她眯了眯眼睛,没有理会,进了自己院子。
时怀今刚洗了澡,听说俞千龄回来的时候正穿衣服,这会儿刚把头发搅干,披头散发迎了出来:“回来了,在外面吃好了吗?”
俞千龄心情很是愉悦的凑上去,搂住他腰道:“吃好了,都吃撑了,想不到文修远那人文绉绉的,饭量还挺大,这一顿吃了不少银子下去呢。”
时怀今看她这样子,便知她和文修远相谈甚欢。文修远这人他没见过,却听过许多传言。传言说他才高八斗,因而眼高于顶,是个众星捧月的人物,鲜少有人能得他青睐,便也很少有人能请动他,不知俞千龄是如何请动他的。
他没问,只是道:“请人吃饭还在乎这点银子吗?”
“当然不在乎了。”俞千龄从怀中拿出茶包给他,“文修远送你的,说有机会想过来和你切磋茶艺。”
时怀今拿着茶包有点诧异:“给我的?”他将茶包打开,茶香便飘了出来,只是闻闻就知道是难得的好茶。文家茶道有盛名,莫非这便是文家十分难得的琼山玉叶?
俞千龄对那茶叶一无所知,就顾着跟时怀今胶带方才文修远夸他的事:“文修远看了你抄的书,可欣赏你了,把你从头到脚夸了一通,我看你们还有不少相似之处,改日他来了,你们可以好好聊一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