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他是我们村的？”

“庄通是谁啊？”

“庄通就是那个考上举人出去当官那个啊，他们全家离开七八年后，庄老婆子又回来住了八九年，算一算，庄通也离开了村子十几年咯......”

“哦，原来是庄老婆子那个侄子啊......”

“不是说全家被烧死，只剩下一个老婆子吗？”

“咦？不对，既然没死，怎么不回来找庄老婆子？”

“你个傻子，刚刚没听神婆说吗，这庄通儿子杀了苗儿，还杀了庄老婆子。里面肯定有仇！”

......

上庄村的村民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皆是好奇地看着庄之达。

庄丘上前一步，盯着那张毁了的脸，已然看不出有和庄通相似的地方。

庄之达迎着众人的目光，抚摸自己脸上的伤疤，其实，这样的伤疤，他身上还有很多。当初跑出来的，何止是庄老婆子一个人，他是被他娘抱在怀里送出来的，可惜他娘伤势太重，很快就死了。

“我爹庄通原是苗省林县的主簿，后来家中失火，家里人逃脱不得，都被烧死了。我是我娘抱着送出来的，我娘伤势过重，刚出来就死了。而我，烧伤了身子。

当时我七岁，命硬，没死，一直待在山里，有一顿，没一顿，就这样过来了。后来想着，人总得有个根吧，我想回老家看看了。于是，一路乞讨着、打听着回到了上庄村。

刚来的那天我就去找了叔婆，也就是你们说的庄老太，她骂了我一顿，就把我赶走。

那天很冷，我几天没讨到东西吃了，又冷又饿。离开时，路过了苗儿的家......”

庄之达刚开始叙述时，神情麻木，后来说到庄苗儿时，神情又柔和了很多。

快过年了，他从春天走到了冬天，一路上看着家家户户在准备过年的事情，街上热闹了许多，小孩牵着父母的手难得出来逛逛，村里的汉子结伴回到了家乡，这些在他七岁之后，都与他无关了。

那天他路过庄三家，闻到那家人有蒸饭的味，于是他敲开了那扇门，希望能得到一点吃食。

没多久，门打开了，一个穿着红底碎花棉袄的姑娘出现在他面前。她真漂亮啊，白嫩嫩的，最重要的是，她看他的眼光，没有同情，没有鄙夷，更没有害怕。

就像她看着的是一个正常普通的少年。

多久没这种感觉了？多久没被人当正常人对待了？他不记得了，但他记住了这双眼睛。

姑娘进去了，后来一个妇人拿了碗杂粮饭给他。那是他这一路上吃得最好的一顿饭。

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那姑娘。

可是他总是会想起她，本来是想在事情办完后就离开的，但是自从那天之后，那姑娘的身影总会出现在他脑子里。

他不能出现在人前，于是驱使了一个木头人偷偷进村子看她。

原来她叫庄苗儿，原来她家和他家还有一段纠葛，原来她爹的命是他爹救的。

如果没有叔婆胡搅蛮缠，凭这份情分，他是不是就可以娶她了？

这个想法出现时，把他吓了一跳，但是也在他心里头扎了根。

他驱使的木头人，每晚都会睡在庄苗儿的床底下，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如同他陪着她。

庄之达幻想着自己和庄苗儿朝夕相处地过日子，心里很开心，连要办的事都忘记了。

只是，当听到庄苗儿的娘和她说起亲事时，他才恍然，当时他心疼得在山洞直打滚。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是个丑八怪，是配不上庄苗儿的，她的家人也不会容许她嫁给他，而她很快就会离开他。

庄之达看着河面上的倒影，想了一天，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想一辈子和庄苗儿在一起，他们本来就应该在一起的。

那天夜里，他驱使着木头人趴在庄苗儿的心头，邪气包裹着她的心脏，她很痛很痛，庄之达看着心疼，只能安慰自己，很快就不痛了。

心脏被木头吸收了，庄苗儿的灵魂也附在木头人身上，成为一个不言不语的灵魂木偶。

木偶听他的驱使，回到了山洞。庄之达心疼地抚摸着胸口上那处血迹，说道：“你放心，我会想办法给你换个好的躯壳。苗儿，我们永远在一起了。”

木偶人没有回应他，不过，他已经很满足了。

他知道自己该离开了。临走时，他要把事儿办了。

那就是杀了叔婆，杀了那个害了他全家，害他落到如此境地的罪魁祸首！

他要她慢慢体会死亡的滋味，求助无门。

“可是，教你邪术的人，没有告诉你，对血亲之人施法，会遭受反噬。因为这是不孝不悌，天理难容。”周安安说道。

庄之达嘴角流下鲜血，他无所谓地抹了抹，苦笑着说道，“是啊，被坑惨了。我爹，我娘，都被那老婆子坑惨了。”

周安安继续说道，“我猜，你们是得罪了苗省本地人了吧。”

庄之达抬眼看着周安安，沉默了一阵之后，突然说道，“庄老太的儿子强暴了那人的小女儿。”

灵气的压制时间有限，待灵气消散，邪气就会再次吞噬着他。庄之达猛然吐出一口血，整个人倒了下去，气息全无。

周安安轻叹一声，对着公堂之上的县令说道，“大人，庄之达已死。”

既然案子已明朗，犯人死就死了，县令才不会管。他让人把庄之达的尸首抬下去，当堂释放了上庄村的村民。

庄三和他媳妇，麻木地看着凶手的尸首被抬下去，又看到孤零零躺在地上的木偶人，顿时悲从中来，二人嚎啕大哭。庄苗儿的兄弟也抱着爹娘，哭了起来，场面一时非常伤感。

庄丘妻子也跟着抹泪，“这可怜的孩子，咋好心办事，还莫名丧命了呢。那个庄之达，果然和那庄婆子是一家人，都是恩将仇报的东西，说得再好听，还不是杀了苗儿么......如果他先去杀庄婆子被反噬了，那苗儿不就没事了吗，哎呀，这倒霉催的啊......”

庄嫂子又开始碎碎念，被庄丘一把拉住了。庄先生祈求地说道，“神婆，请您帮帮苗儿这孩子，费用，我来出。”

周安安看着旁边庄之达的鬼魂，回答，“先生客气了，我们先把木偶人和苗儿的尸首领回去吧。我会让苗儿姑娘好好上路的。”

庄苗儿的尸首还在城外的义庄，那里还有一只商人鬼等着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