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相信男人……越……俊俏的……男人……越……危险……”
…… 凄凉婉转宛若秋风的低语,令群玉的心弦无端触动了下。 是因为看到陆恒帅得太过分,所以特意提醒她么? 可是,她和陆恒待在一起,只有索取的份儿,根本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 群玉并未将那句话放在心上,回到地面的第一时间,便掏出一张传音符,注入灵力,测试传音符是否还有用。 下一刻,“亲切”的呓语猛冲进她脑壳,群玉在七窍流血之前切断了传音联系。 用过的传音符叠好塞回包袱,以后还能用,不要浪费。 姜七猜到,姐姐刚才看向她们,是想为她们这些小鬼求情。 姜七和群玉交手多次,知道她是个心狠手辣、恣睢疯狂、心机叵测的人,且她身为冥界之主,经此一事,绝对不可能放过她们这些作恶多端的小鬼了。 只怕姐姐出口求情,会触她逆鳞,到时连累到姐姐。于是姜七速速关闭地穴,将姐姐留在最安全的地方,而她愿以一身承担所有罪孽。 魂飞魄散就魂飞魄散吧,她这三千年杀了太多人,命不抵罪,死有余辜。 “她们都是被我诱骗,“她们没杀过几个人,而且也没有特别留恋人间,本来都能入轮回,是我强留下她们。” 姜七声色沉稳,不顾姐妹们哭泣阻拦,继续道: “许姑娘,还有各位侠士,怨村中的所有罪孽,皆由我姜七一人而起。可否请你们留这些姐妹们一缕魂魄,让她们入冥界,进轮回,重获新生。至于我,随你们处置。” 举目四望,狂风席卷后的怨村徒留一片废墟,满地头颅狰狞乱散,触目惊心。 没有了杨玉骨,又有鱼煞剑在手,群玉现在确实可以随意拿捏这些小鬼了。 她从未处理过这种事,遂抬眸看向陆恒,小声说: “要不,就让仙剑处置他们吧?” 这是把处置她们的权利交给陆恒的意思。 没有了幻阵的侵扰,陆恒手握尘霜剑,这些女鬼自然也不是他的对手。 陆恒点了点头。 今日的遭遇实在太过离奇,他至今都没想明白他们是如何在杨玉骨手下逃出生天,这群鬼魂又为何如此惧怕他们,甚至毫不反抗,直接就来认罪了。 但他又觉得,怨村之事,急需了结,不能再放任她们继续害人了。她们既然自愿认罚,再好不过。 他现在就给她们一个结果。 只见仙剑乍然升空,灿烂的寒芒仙光普照怨村,仙光之中,仙剑化出无数道剑影,如凌厉雪刃,骤然刺向地上惊恐不已的众多鬼魂。 陆恒立在地面,寒风吹起他素白衣摆,却没有上下翻飞,因为衣服一角被身旁的少女紧紧握住了。 她刚说过交给他处置,这会儿又不忍心起来。 “一剑斩尘缘,断去离魂愁。”陆恒低声道,“你们的执念已经消失,这便入冥府吧。” 他话音落下,近百名女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的情绪渐渐褪去,身影也愈发淡薄。 直到一阵凉风吹来,她们消失于人间,走上了黄泉路。 姜七火红的裙摆在风中摇曳,如一团盛放烈火。 她茕茕孑立,清丽的面庞勾着一抹笑,见到陆恒送姐妹们入轮回,没有令她们魂飞魄散,她已是心满意足。 三千多年了,她早知会有这一天。 甚至有些感激,幸好来的是他们。换做别人来处置怨村,或许得不到这样好的结果。 陆恒面向姜七,再欲出剑时,捏住他衣角的葱白手指忽然紧了紧。 仅一瞬,又松开。 群玉知道,不该给姜七求情。 这满地尸骸,惨不忍睹,多少家庭家破人亡,皆因她一人憎恶男子,嗜杀成性。 只见陆恒祭出长剑,剑风掠起锵然龙鸣,直直刺穿了姜七的心脏。 姜七火红的身姿迅速淡化,即将烟消云散时,陆恒突然拔出长剑。 竟然也只是,斩断了姜七的执念。 “入轮回吧。” 他收回长剑,清冷音色夹杂在清啸寒风中,剔透温沉的眼睛望着姜七, “我不代冥府审判你。” 群玉立在他身后,双眸圆睁,难以置信。 她记忆中的陆恒,是个杀伐狠辣,甚至算得上嗜好屠戮的人。他剑下那些妖怪,连获得一具全尸都难,无不是被他残忍虐杀至死。他何曾想过,把这些妖怪的罪孽书写出来,先审判再行惩处? 而姜七,三千多年来不知道杀了多少男子,桩桩件件证据确凿,他却不带一句审判,就这么轻飘飘地送她入轮回了。 群玉心下战栗,感觉自己隐约触碰到了陆恒这“正义剑客”皮下的本性。 他根本不是为了正义而战,不是为了支持人间正义而走上这条除妖路。 支撑他的,分明是恨。 所有妖怪都得死,见一个他便要虐杀一个。 至于其他的,他不在乎,自然也不必去审判。或许就因为群玉拉住了他的衣角,他便觉得姜七可以不必死,想去哪便去哪吧。 群玉一瞬不瞬地看着陆恒,莫名觉得他英俊的面容、温柔的神情、清润的话语、甚至狠戾的杀气,都像一团浓浓迷雾,触不到看不透,不知什么是真,什么是又是假。 她深吸一口气,逼迫自己不去想这些。 陆恒留姜七一命,说到底,群玉有些庆幸。
一小部分是因为姜七那悲惨的遭遇。群玉也是女子,自然更怜惜女子。而且她素来只关心身边亲近的人,旁人性命、世间正义与她何干,她才懒得审判姜七的罪行。 更大一部分原因,来自杨玉骨。 姜七和杨玉骨互相守护对方千年,令她想起了远在丰安山的芝儿。 姜七也许不是一个好人,不是一个好鬼,但一定是个好妹妹。群玉甚至有些敬佩这样的姐妹情谊。 如果妹妹死了,姐姐一定会心碎的。 群玉不希望杨玉骨心碎,就像不希望自己或是芝儿心碎一般。 姜七烈火般的身影愈发淡了,群玉趁她还未彻底虚化,忽然抱着包袱走到她面前。 “等等,姜七,我有个礼物送给你。” 群玉低头在包袱里翻找起来,很快便摸出一个麻布包裹的、方方正正的青灰色皂状物。 “我也有个姐姐,和我同岁,因为我是收养的女儿,边将方正的青皂掰成两块,其中一块放到姜七手上, “这是我姐用胰子、草木灰和花梨木制成的洗发香皂,我送你一半。” 姜七的腿脚已经慢慢消失了,只剩上半身悬浮在半空中。 她很是诧异,咬了咬唇问:“为什么……送我这个?” 群玉压低声线,用只有她俩能听到的声音说:“那个,我之前不是啃了你的头吗?你有一阵没洗头了吧?味儿挺大的,有空的话记得多洗洗。” 姜七:…… 眨眼之间,她赤红的身影彻底消失,连个表情都不想留给群玉。 洗发香皂却没有丢掉,与她烈火般的裙摆一同消失,带着去了冥府。 …… 寂静的平原上,随着最后一个鬼魂的逝去,整个怨村、整个幻阵的所有景致,也如潮水般在眼前退去,渐渐消散至无。 群玉和陆恒等人,又回到了午后休憩的那片林地。 天上阴云散了些,惨白的太阳斜挂半空,日暮将至,天边却没有一丝暖色的夕晖。 所有人默契地保持缄默,速速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群玉手执鱼煞剑,在青雁的指导下,简单练习几次,便学会了将灵剑收到右手腕间的灵脉中,需要时再取出成形。 其余时间,她一直在思考,该怎样解释怨村地穴里那离奇的遭遇。 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 这一茬,不能随随便便拿青雁搪塞过去了。 群玉思明他心里不讨厌鬼。 毕竟每一个生灵死去之后,都会变成鬼。这是自然的演化,不是像妖魔那样非自然的异变。 群玉小心翼翼告诉陆恒,那些女鬼们好像以为她和冥界的鬼王有点关系,以为她动一动手指就能捏死她们,所以才如此惧怕她。 至于为什么,她是真的不知道,完全的莫名其妙。 他们这时,已经来到璧城附近的小县城,在一家干净的驿站歇脚。 陆恒听完她的解释,果然露出更为迷茫的神情。 “我真的不是鬼。”群玉用小竹签戳起碟子里一颗果子,送进嘴里,用力地嚼,“鬼是不爱吃这些人间的食物的。” 而我有多爱吃,你应该知道。 陆恒坐在她对面,素净的尘霜剑横放桌上,群玉一只手搁在桌面,手肘时不时戳到旁边的尘霜剑。 尘霜剑安静无虞,没有一丝动静。 陆恒与此剑相伴多年,知晓此剑能感知世间一切妖魔的气息,即便再微弱,再掩藏,也逃不过它的眼睛。 群玉身上没有一丝妖魔气息,至于鬼气,那是常人也能感受到的阴冷气息,陆恒和她相处许久,只觉得她鲜活、明亮,总是充满勃勃生机,哪有一星半点的鬼状。 最后,他得出的结论和青雁一样,群玉可能含有十分高贵的冥界血脉,但本体并不是鬼。 这倒是能稍微解释一下,为什么群玉的修行天赋那么高。冥界之主,即鬼王,权力由天道和神界授予,能游走于生死之间,实际上也算半个神仙,而且是和仙界之主相同级别的神仙,法力极为高强。 有这般血脉,确实当是天纵英才。 至于这个猜测是否准确,怨村中的女鬼又是如何确认群玉和鬼王有关的,这些问题的答案,他们想破脑袋也不得而知了。 夜渐渐深,惊险而又劳累的一天终于要过去。 群玉趴在竹床上,翻来滚去,无论如何都睡不着。 她素来心宽,已不再纠结怨村的事,却有了更为在意的事,压在心头,逼走了所有睡意。 傍晚时,他们在驿站吃饭,吃的是驿站厨房做的饭菜,味道很一般。 倒不是陆恒懒得做,而是尘霜剑另有用处,脱不开身当菜刀。 自从他们离开怨村,陆恒便一直握着尘霜剑,追踪妖鼎的位置。 妖鼎从怨村,直接瞬移到了璧城。 之后就一直待在璧城以西某一处,再也没有移动过。 经过陆恒的判断,妖鼎所在的地方,不偏不倚,恰好就在璧城以西著名的灵山——璧山之上。 那儿有个很大的门派,与此山同名。 璧山派。 妖鼎现在就藏在璧山派里头。 事情这下就变得有些严重了。璧山派是唯一一个招收妖怪为生的门派,门中的妖怪定然不少,妖鼎被送入璧山派中,显然就是奔着那群妖怪学生去的。 吃晚饭时,陆恒曾分析道,那个操纵鼎的人,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