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陆初的家

“你认识？”话一说出口，李浩然就感觉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

“当然。”老人眯着双眼，“你以为我在黄鹤村这么多年是白搭的吗？黄鹤村哪个人我不认识？哪家我不认识？只不过现在他们是不在村里而已，只要他们回来，我保准一个个都能叫得上名字。”

还没等李浩然开口，老人已如同打开了话匣子一般，滔滔不绝说了起来。

“陆家小子，可是我们村里的英雄般的人物，听说他在部队里可是威名远扬，曾经多次参加战斗。战斗，你知道吗？九死一生的那种。这可不是我吹牛，多年以前，也就是我们村还没搬走之前，镇里县里还专门派人来，登门送了一块很大的牌匾。是二等功还是一等功？我倒忘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还被记者采访，然后刊登在报纸上。当时的我们，都以他为傲，以他为荣。”

李浩然不以为然。退役军人管理部门也专门推荐了陆初。推荐有推荐的理由，自然是因为陆初很优秀。

老人接着说道：“不过，这陆家小子，小时候可真没少吃苦。他家穷，父亲去世得早，就靠他母亲一人拉扯，后来母亲也病逝，只能跟着爷爷长大。可惜的是爷爷自己也是体弱多病，所以他们爷儿俩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我们村人见他们可怜，也会时不时接济一下……”

“嗯。”李浩然不得不打断老人的话。他来这里可不是听老人讲故事的。“我可以问问今天他会在哪里吗？”

老人摇了摇头，“他一个大活人，我怎么知道他在哪？他没在吗？”

李浩然摇了摇头。这是废话嘛，如果陆初在的话，他还会到处找吗？

“他不会乱跑的。”老人说道，“他从部队回来以后，就一直待在村里，也不怎么出去。这跟以前不太一样。”

“跟以前不太一样？”

“当然，原先他在部队的时候还是很热情的，见谁都说好，但自从他从部队回来以后，性格好像变了一样，变得沉默寡言了。他们都说他得了什么心病？”

“心病？”

“对啊，死人的心病。”

“死人的心病？”

老人咧开嘴，露出一口的假牙，“就是那种死人见多了，经常要梦见自己回到战场。”

战后创伤应激综合症。李浩然心想，这美国的大兵身上经常见，但在国内，毕竟参战很少，所以还没怎么听说过。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见过死人也很正常的嘛。比如说我，活了七十八，什么事没经历过？什么样的死人没见过？”

“对，这很正常，只要配合心理医生治疗就好。”李浩然更是不以为然，“那他现在会在哪？”

“你可以上他家去看看。”老人说道。

“我去找过了，他不在。”李浩然看了一眼黄鹤村正中间的那栋楼。那栋有四层高，外墙灰红色，在整个村中很是显眼。

“那不是他的家。”老人瞥了一眼。

“不是？”

“他的家在村的东头，最靠边的那个。”老人指了指。

李浩然顺着老人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的确有一栋房子。他谢过老人，跑到陆初的家。

陆初的家，全木结构的老式建筑，就算放在三十年前，那也是一栋破破烂烂的房子。当然，现在更破，破到只剩下三堵墙和半边的屋顶，而那半边的屋顶甚至连瓦片也少了一半。房前堆着一些瓦砾，还有一块长满了野草、比人还要高的小菜地。如果不是老人所说这里是陆初的家，李浩然绝对想不到这样的地方还有人住。

小菜地的一侧，有一条小道延伸了进去。小道倒是还好，用小石子铺得整整齐齐，也不难看出小道经常有人走动。

李浩然沿着小道钻了进去。很快他就看到了一扇木门。木门是新的，至少用的年数不会太长，因为木头的颜色还没完全发黑。木门很简易，属于纯手工的那种，只用一棵棵木头经过简单加工拼接而成。木门安装在一圈木墙上。同样，木墙也是木头简单加工而成。

木墙围成了一圈，上面盖了个顶，就成了一间简易的木屋。不高，也不大，就像森林中猎人搭建用来临时居住生活的房子，或者称之为庇护所。所以站在外头，李浩然根本看不到这破落的木房子里，居然还有这么一栋简易的木屋。

李浩然走上前，敲了敲木门。没人回答。他用手推了一下木门。木门缓缓打开。木屋里没人。

虽然木屋里没人，但李浩然非常确定陆初就住在这里。因为木屋里的生活设施一应俱全。一张小床，上面铺着一床军绿色的被子。洗脸盆、毛巾架、锅、碗、瓢、盆，放在墙角一侧，在另一侧的墙角边上，还放置着一袋大米。虽然杂物很多，但一切摆放，都是那么井井有条，秩序井然，就像部队里军人的排队，排得整整齐齐。地面虽然是凹凸不平的

泥地，但也被收拾得一尘不染。

李浩然的眼前浮现军营的画面，一切物件都在应该在的地方，就连抹布也被摆弄得像块豆腐一样。这个小小的木屋，就像一间小小的军营。军人退伍不褪色，好像在陆初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虽然木屋里设施简单，但足够人类生活。一个人生活足矣。

果然，这就是陆初的家，一切都显示这里有人居住。而村落正中间的那栋四层楼，应该只是陆初的第二个落脚点。

这是一个怪人。普通人或许很难想象，一个人，活生生的人，是怎么住在这种简陋的地方。或许，他只是临时住住而已。社会上总有这么一些人，喜欢离群索居、探幽猎奇的生活方式。

这好像跟李浩然一样怪。

在李浩然的梦想当中，也向往着这种生活，简单，不受世人世事的打扰，远离尘嚣。但在现实中，他根本做不到。在进门看到的这一切，李浩然突然有些羡慕起陆初的生活。

但这样闯进陆初的木屋，实在有些不太礼貌。李浩然待要离去，鼻孔里突然闻到了一股强烈的血腥味。脑海里警铃大作。

“要不就乖乖举起双手，要不就什么也不做。”李浩然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忽听到身后冷冰冰的声音。

“明白。”李浩然缓缓抬手，转头，看到一个人。

一个满身血迹的人。

李浩然骇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