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意思是柳家上头还有人?”徐青城接过一杯茶,慢慢啜饮。
柳原点了点头,“当初我在边关截获的书信上虽然只有柳家的信印,但父亲言语之间却透露出一些敬畏,所以我怀疑柳家在其中扮演的角色估计跟姜忠国一样,只是个干活的,上头绝对还有人。”
那时的柳明已官居丞相之位,能让他俯首陈臣的,位置只高不低。
“大人物啊。”徐青城道。
“这才是最麻烦的。”柳原有些烦躁地捏了捏眉心,“估计要牵扯到宗室了。”
“此事我们不好定夺,我修书一封送往皇城,由陛下圣裁。”徐青城淡淡道。
一旦牵扯到宗室,那就是皇家自己的事情了,轮不到他们这些外臣说三道四。
柳原没有异议,反而多想了一层,“我也是这个意思,你顺便把钟庭叫上,那是陛下的人,他的话陛下更信。”
徐青城背后毕竟是徐家,牵扯了世家争斗。但钟庭就不一样了,他是陛下一手提拔上来的纯臣,无丝毫背景,只忠于景元帝。
“你放心,我晓得。”徐青城心下一定,便着人去请钟庭了。
徐青城刚想出去,却被柳原拉住了袖子。
“等等,还有一件事。”
“怎么了?”徐青城停下动作,整暇以待。
“你让人带兵悄悄把姜府围了。”柳原掏出账本递给徐青城,淡淡地说道:“边关那个这些年克扣的军饷都被秘密运来了江南,就在姜忠国手里。”
“钱袋子啊。”
那些账目密密麻麻,最早是三年前,其后每一笔账数量都大得惊人。
“对,陛下把边关看得太紧,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从边关开始运,便选了江南做中转。”
无论是柳明还是姜忠国,他们都是那个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我去和钟庭商量,现在就点兵包围姜府。”徐青城合上账目,将东西交还给柳原,“这东西你收好,这是唯一一个……能证明你清白的东西。”
换人之事太危言耸听,若无确凿的证据,难以服众。
柳原拍了拍账册上的灰尘,神色不明,须臾之后莞尔一笑,“我的事……不急,先把姜家的事情处理完再说。”
继而道:“围起来就好,不要轻举妄动,以不变应万变。”
“我晓得的,你放心。”徐青城出了门去找钟庭商量。
柳原盯着徐青城的背影,许久之后唇角微微勾起。
这么多年没见,这傻大个可算是知道变通了。
柳原仰头引进一杯茶,耳边忽然响起小姑娘稚嫩的声音。
“丞相之上只有宗室吗?”
方才只顾着说话,柳原差点忘了带来的两只小崽子。
小姑娘古灵精怪,颇有几分他年少时候的风采,柳原对这小丫头倒是喜欢得紧。
“不全是宗室,但宗室占主要大头。至于除了宗室之外,也就剩陛下和……”柳原脸上的笑意忽然凝固,随后布上一片阴霾。
“还有谁呀?”羲和刚把手放进嘴里就被萧明瑄薅掉。
钟庭跟着徐青城走进来,刚一踏进门就听到了这句话,威严的面容上不带一丝情绪,只淡淡道:“还有……安远王府。”
唯一的异性王,景元帝的心头大患。
萧明瑄伸手把小姑娘的头转过来埋进怀里,凑到羲和耳边悄声说道:“可以了,小羲儿。”
徐青城是个傻大个,但柳原可不是,当年的武状元可是有着一颗玲珑剔透心。
点到为止就好,说多了难免引起怀疑。
“好。”羲和乖巧地趴在萧明瑄怀里,不再说话。
徐青城没注意到这边的异样,他整个人沉浸在自己的猜想中,须臾之后缓缓说道:“不至于吧?安远王府在皇城安分守己多年,一直没什么大动静,安远王自己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整日里除了寻花问柳就是寻求长生不老。”
“不一定,看起来最不可能的反而是最容易忽略的,也是最主要的。”柳原在边关多年,来来往往处理了不知道多少密信,敏锐度远非常人可及,“钟将军觉得呢?”
钟庭的资历比徐青城和柳原都要高得多,只见他微微蹙眉,“安远王确实安分,但……也太安分了,反倒是像装的。”
转而又道:“但如果是他通敌叛国,他拿什么叛?他的兵早就被收了。”
安远王被景元帝提溜来京城,封地虽然还在,但兵早就被打散编入四大营了。
“除非……”钟庭抿唇,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柳原。
柳原当即接了话,“除非他有私军。”
“藩王养私军这可是大罪。”徐青城缓缓敲击着桌面,“养人不难,钱有姜忠国
,那兵器呢?谁来给他提供地方?”
徐青城的话忽然卡在嗓子里,他仿佛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对上了钟庭的双眼,只见对方微微朝他点了点头。
“这么巧吗?”
若说兵器,他们半路遇袭,那个山崖下面可不就是一个兵器制造厂,那些兵器的目的地也是皇城。
一屋静谧,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许久之后,钟庭叹了一口气,道:“这些只是我们的猜测,我现在就修书一封给陛下,让陛下定夺吧。”
转而又看向懒洋洋没个正形的柳原,犹豫了一晌道:“要不你也写一封,我一起送上去?”
在来的路上,徐青城就已经把柳原的事情简单地告知了钟庭。这位年少成名的将军遭遇颇多,不禁让钟庭扼腕叹息。
“我?”柳原惊叹了一瞬,便满不在乎道:“我的事儿早就说不清了,何必多此一举。”
不知柳原哪句话触动了徐青城的神经,方才还慢条斯理的人忽然就爆了,言语间颇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架势,“你不想回皇城吗?不想回边关了吗?”
柳原的双眸有一瞬间的暗淡,随之消散,“青城,我武功全废了,经脉也断的差不多了,能保住一条命已然是大幸了,何必再掺和进去呢。”
柳原十分清楚自己的处境,他再掺和进去不过是多添烦恼罢了。他把账册带出来了,他的使命也完成了。
从今往后就在这江南隐姓埋名做个富贵闲人罢了。
他总要接受遗憾,接受一场空,接受泯然于世。